一、昔日紅小鬼,今日大軍長
1958年8月8日,毛澤東出巡濟南,并接見了濟南軍區(qū)的領導干部。是時,軍以上的領導干部皆列隊歡迎。毛主席入場后,看著整齊的隊伍,突然眼前一亮,然后脫口而出:“小李子,咋還沒長個?”
說著這個“小李子”邁步“噔噔”上前,向毛主席敬了個禮。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功勛部隊67軍的軍長——李水清少將。昔日的紅小鬼,如今也是執(zhí)掌千軍萬馬的軍長了。毛主席不禁贊嘆道:“小李子不長個子,只長精神?!?/p>
在山東,毛澤東并非第一次見到李水清。1957年,毛澤東路過青島,下榻在當年德國人修建的迎賓館里。而李水清不辭辛苦,親自查看了地形,并和毛澤東的衛(wèi)士長們一起檢查、鋪設了地毯。
后來李水清又親自為毛澤東站崗。毛澤東殫精竭慮于國事,有失眠的老毛病。然而在青島,毛澤東卻睡得格外地好,甚至是他二三十年來第一次睡得那么好。因此毛澤東決定在青島住一段時間,并在當?shù)卣匍_一個中央工作會議。
果然到了第三天,周恩來、劉少奇、鄧小平等領導相繼蒞臨。李水清不敢怠慢,親自從全軍抽調一百多位大尉級的軍官,換上了便衣,在迎賓館周圍擔任警戒。
在青島毛主席整整住了一個多月,在此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件趣事。李水清回憶,毛澤東居住的迎賓館的圍墻比較低。一天,毛澤東正在迎賓館的花園里散步,結果被墻外一名眼尖的少年發(fā)現(xiàn)了,禁不住興奮地大喊:“毛主席!那是毛主席!”說是遲,那時快,群眾紛紛涌了上來。一向最喜歡站在人民中間的毛澤東向著群眾頻頻招手。
當時的情景非常感人,但李水清卻認識到,這個迎賓館的安全是有隱患的。于是他趕緊請示有關部門,為毛澤東更換了住處。離開青島前,毛澤東特意與67軍的諸位領導干部合影留念。李水清的細致和周到,也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水清將軍是一名老紅軍戰(zhàn)士,他出生于江西省吉水的一個貧困的農村家庭。他八歲時就跟地主放牛,受盡了欺凌和毒打。13歲時李水清參加了紅軍。由于李水清個頭小、年紀不大,扛不動槍,因此在一軍團擔任宣傳員、宣傳隊長。
在第一次反“圍剿”中,李水清曾親眼目睹了“活捉張輝瓚”的歷史場面。在龍岡之戰(zhàn)中,張輝瓚所帶領的一個師全軍覆沒,張輝瓚本人也被生俘。當時作為巡視員的李水清,親眼看到了帶著破草帽、耷拉著臉的張輝瓚。在審問中,正巧碰到朱德騎著騾子走了過來。朱德低頭一看,樂了:“這不是老張嗎?”當了紅軍俘虜,又碰到了老熟人朱德,張輝瓚顯得非常狼狽、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水清說,當年在紅一軍團的時候,天天都能見到作為軍團長的林彪,發(fā)現(xiàn)他“寡言少語,像個大姑娘”,乍看來不像個叱咤風云的大將軍。
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林彪雖然沉默寡言,但不妨礙他成為統(tǒng)領百萬大軍的四野總司令;李水清個子矮、年紀小,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果敢和勇猛便開始冠絕全軍。他作戰(zhàn)勇敢頑強、決心大、速度快,戰(zhàn)友們將他稱為“黑旋風”。
二、“黑旋風”叱咤戰(zhàn)場
1937年“七七事變”后,紅軍被改編為八路軍和新四軍,此時的李水清在一一五師的直屬獨立團擔任三營教導員。
平型關戰(zhàn)斗中,李水清跟隨團長楊成武,帶領全營的戰(zhàn)士,參加了“腰站”阻擊戰(zhàn)。他們的任務是將山谷中中伏的日軍攔腰斬斷。
戰(zhàn)斗開始前,李水清和營長一起對全營進行了戰(zhàn)斗動員,然后立即冒著冰冷的秋雨,在規(guī)定時間到達了靈丘、淶源之間的“腰站”地區(qū)。
9月25日,天剛蒙蒙亮,山谷中降下了大霧。7點左右,霧氣消散,日本板垣師團一部走出了隘口,距離我軍陣地越來越近。
當敵軍到達距離我軍30米的距離時,李水清指揮全營戰(zhàn)士用機槍、步槍和手榴彈狠狠地招呼敵人。頓時,猝不及防的日本兵倒斃一片,被打得暈頭轉向、戰(zhàn)馬嘶鳴著四散逃竄。隨后我軍高喊著“老鄉(xiāng)繳槍”,端著刺刀向日寇殺了過去。
然而日寇和國民黨不一樣,他們聽不懂“老鄉(xiāng)繳槍”,即使聽得懂也不會投降。畢竟他們已經(jīng)完全被武士道精神洗腦,兇殘的他們只會戰(zhàn)斗至最后一人。
很快訓練有素的日軍便冷靜了下來,他們依托卡車和彈坑,拼命地向我軍射擊,可謂是狗急跳墻、困獸猶斗。很多勇猛的老紅軍,都倒在了沖鋒的路上。隨后我軍與日寇短兵相接、刺刀見紅。日本兵身體壯實,拼刺技術高超,竟一時間與我軍打得不相上下。
在殘酷的戰(zhàn)斗中,一名日軍少尉盯上了李水清,他高舉著武士刀向李水清殺來。李水清不慌不忙,他端起了刺刀,并不動聲色地推上了子彈。隨后他一個騎馬蹲襠式矬身挪步,將刺刀指向了那個日本鬼子。
看著閃著寒光的刺刀,那個鬼子不住地跳蕩騰挪,想找李水清的破綻,而這也讓李水清不好瞄準。十幾秒過后,日寇終于按捺不住,嚎叫著向李水清劈去。然而李水清可不跟他講什么“武德”,他扣響了扳機,子彈一下子便穿過了那個鬼子的胸口。
鏖戰(zhàn)了七個多小時,300多名日寇倒在了八路軍楊成武獨立團的陣地前。李水清后來評價這場戰(zhàn)斗,日本鬼子沒有長三頭六臂,中國人民抵御外侮的鋼鐵意志,一定能夠粉碎其侵略擴張的野心,我們的劣勢裝備,完全能夠打敗武裝到牙齒的法西斯強盜。
抗戰(zhàn)結束后,李水清被任命為華北軍區(qū)二縱五旅政委,后升任67軍199師師長,參加了平津戰(zhàn)役、解放石家莊、太原戰(zhàn)役。
其中在解放太原的戰(zhàn)役中,李水清以他的勇猛和果敢,立下了奇功。閻錫山盤踞山西38年,太原城自然是其防守的重點。在那里,閻錫山修建了層層疊疊、數(shù)千座堡壘,并設置了大量機槍和火炮,連同鐵絲網(wǎng)、暗道一起,成為了互相之稱又個字獨立的濃密火力網(wǎng)。而太原東北角的臥虎山,又是太原城防的核心區(qū)域之一。小小一座山丘,竟聚集了167座鋼筋混凝土堡壘,配備有閻錫山嫡系19軍軍長曹國忠?guī)ьI的5000多人,配備有迫擊炮170多門,輕重機槍160多挺。
在記者面前,閻錫山將太原防御吹噓為“反共模范堡壘,臥虎山要塞即使共軍動用3個軍也不可能攻下。”
由于臥虎山地勢險要,城防堅固,為了減少傷亡,上級命令李水清帶領20兵團199師對此地實施壓縮包圍,采取圍而不打的方案。等攻克太原,再對臥虎山發(fā)動總攻。
然而李水清是個很有頭腦的將領,打仗非常有主動性。上級說不要輕易攻打臥虎山,但偵查一下總沒問題吧。于是在4月21日,李水清派遣一支小分隊前往臥虎山偵查。到了深夜,小分隊派人回報,我軍已經(jīng)占據(jù)了敵軍一個碉堡,并且俘虜正、副師長各一名,還有敵軍一個連的官兵。我軍則無一傷亡。
李水清聽后高興地跳了起來,一個小分隊就能奪下一座碉堡。很顯然臥虎山的敵人軍無斗志,戰(zhàn)斗力沒有想象中那么強。于是他立即派出一個營,鞏固突破口。隨后他又急電軍部,要求立即攻山。然而軍部的回應非常堅決:“先打太原,后攻臥虎山,不能輕舉妄動,影響大局?!?/p>
常言道軍令如山,不服從軍令者,輕則撤職禁閉,重的可是要掉腦袋的。然而李水清卻決定,就算是掉腦袋,也應該賭上一賭。他說:“刀子既然已經(jīng)捅進肚皮了,為何不直接插入心臟呢?”上級鑒于臥虎山易守難攻,采取先攻城后攻山的部署是完全正確的,但是戰(zhàn)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眼下看來,敵軍的一個師的師部被搗毀了,軍心必然大亂。黑夜里摸不清我軍虛實,且守山之敵麻痹大意,絕不會想到解放軍今夜會全線出擊。原定監(jiān)視、壓縮臥虎山的恩物已經(jīng)明顯滯后,戰(zhàn)機稍縱即逝。如果現(xiàn)在不攻打,給了敵人以喘息之機,肯定會遭到瘋狂反撲,勢必為再次攻山付出更大的代價。
這仗必須打,這個險必須冒。
李水清當機立斷,立即投入兩個團,從突破口向臥虎山縱深地區(qū)進攻。與此同時,李水清還發(fā)電給軍部,說明了自己的行動。軍部那邊也急了,嚴厲批評了李水清擅自行動的行為,并且要求他立即退兵,以免影響到太原前委的大局。
如果這仗打不好,李水清可能真的要被軍法處置了。然而他的老上級楊成武聽說此事后,卻對李水清表示了支持。楊成武認為,就算一個晚上拿不下臥虎山,至少有把握占領西區(qū),為后續(xù)奪取整個要塞贏得主動。于是楊成武當即派出200師,配合李水清行動。
楊成武的決斷大大減輕了李水清的壓力,199師也打得異常勇猛。李水清趕到了596團的指揮部,指揮該團向國民黨守軍主力發(fā)動猛攻。在我軍炮兵猛轟下,在我軍戰(zhàn)士的連續(xù)爆破之下,所謂堅不可摧的臥虎山陣地土崩瓦解。我軍以200多人的傷亡,殲敵5000多人,俘虜包括敵軍長曹國忠在內的2000多人,為總攻太原城占據(jù)了居高臨下的有利態(tài)勢。
由此我軍炮兵可以利用臥虎山陣地,對太原城進行俯射,進而加速了太原的解放。其后彭德懷親自表揚李水清:“戰(zhàn)術指揮可說是主動、積極、靈活、抓緊戰(zhàn)機不適機宜之范例。”
1949年10月1日,李水清將軍帶領199師的1800人組成了陸軍方陣,行進至天安門廣場接受了檢閱,成為了他一生之中最光榮的時刻之一。
三、三天殲滅1.7萬聯(lián)合國軍創(chuàng)紀錄
李水清所擅長的,不僅僅是攻堅,同時更是個防御大師。李水清曾親自總結了防御戰(zhàn)之經(jīng)驗:
一、要加大防御縱深,在基本陣地若干要點上,有選擇地構筑防御樞紐部和支撐點,用交通壕連接,形成環(huán)形防御。每個制高點從山頂、山腰、山腳組成多道火網(wǎng),依托山頂支撐山腰、山腳。在火力能控制的條件下,陣地盡量前伸。
二、兵力部署要重點配置,前輕后重,一線兵力不能太多,各級保留一定數(shù)量的預備隊。確保主要防御方向的確定。
三、火力組織要有重點,并應前重后輕,多線配備,明確分工,組織多層火網(wǎng),特別是炮兵火力,力求達到集中和突然。
而他的防守天賦,很快便在朝鮮戰(zhàn)場得到了應驗。1951年6月,得到蘇式武器換裝的67軍入朝參戰(zhàn),李水清時任67軍副軍長。在各級干部大會上,李水清告誡大家:“朝鮮是國際戰(zhàn)場,我們一定要打出軍威,打出國威,為祖國爭光?!?/p>
同年秋季,美國范弗利特組織了所謂秋季攻勢,67軍接替27軍駐守于金城川地區(qū)。為此,美軍投入了美國和韓國各兩個師,配備有200多輛坦克,14個炮兵營以及大量飛機,并開始了所謂“坦克劈入戰(zhàn)”。顧名思義,也就是用大量坦克劈開志愿軍的防線。
對于洶洶而來的敵情,李湘軍長和李水清卻絲毫不懼。此時的67軍的裝備早已“鳥槍換炮”,除了軍屬榴彈炮團和師屬山炮營外,每個軍還配屬了預備炮兵1至2個團的榴彈炮,一個營至1個團的反坦克炮,同時還配備了專門用來反坦克的108門直射炮,火箭筒81具。在此前我軍對付坦克,只能用炸藥包與其肉搏。如今我軍卻可以用反坦克炮、無后坐力炮和火箭筒招呼敵人。
由于敵軍火炮兇猛,李水清巧妙地布置了陣地,在一線少放兵力,增強了縱深的火力和預備隊。在我軍反坦克武器的猛攻下,一枚枚破甲彈、火箭彈飛向美軍坦克;同時以坦克殲擊組迅速從側翼向美軍坦克接近。在10米的距離上,把一顆顆大頭蘿卜似的反坦克手雷扔向那些數(shù)十噸重的鐵烏龜。
激戰(zhàn)竟日,昔日“所向披靡”的美軍坦克一輛輛地趴了窩,敵軍的坦克劈入戰(zhàn)也以慘敗而告終。失去了坦克的掩護,敵軍的步兵受到我軍機槍和大炮的猛烈打擊,死傷累累。
在10天的激戰(zhàn)中,共斃傷敵軍2.3萬人,擊毀。擊傷敵軍坦克56輛。在13、14、15日三天殲敵1.7萬人,創(chuàng)造了朝鮮戰(zhàn)場日殲敵軍最高記錄。而67軍也付出了1.5萬余人的傷亡。后來李水清回憶,認為金城川防御戰(zhàn)是自己一生中最激烈的戰(zhàn)役,他曾豪言:“美軍敗于我手”。
此戰(zhàn)勝利后,噩耗也隨著傳來。美軍在正面奈何不了我軍,于是使用了滅絕人性的生化武器。軍長李湘檢查完美軍一枚空殼彈后,不幸染病去世,成為我軍在朝鮮戰(zhàn)場,犧牲的最高級別將領之一。
李水清擦干了眼淚,義不容辭地挑起了整個67軍,以副軍長的身份統(tǒng)領全軍。1953年夏,志愿軍對敵軍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夏季反擊戰(zhàn)。
李水清在前線指揮所靜靜地聽偵察員對美軍陣地的地形,
地貌、工事構筑、兵力部署、火力配備位置以及指揮部和炮兵陣地所在位置極其準確的匯報后”按照預定方案”在7 月 13日 2時,出其不意地對敵發(fā)起總攻擊,一聲令下1000余門大炮和多管火箭炮同時開火,各路先鋒部隊向守敵的防御正面猛烈沖擊。
在短時間內,敵軍的防御土崩瓦解。14日10時,李水清的老部隊——199師將紅旗插在了轎巖山上。此戰(zhàn)之中,我軍殲敵5萬多人,收復朝鮮國土238平方公里,阿里平了金城以南的戰(zhàn)線。
“正義的戰(zhàn)爭是不可戰(zhàn)勝的!”李水清將軍感慨萬千: “在朝鮮戰(zhàn)場上,我們用小米加步槍打敗了不可一世的美軍,靠的是‘正義’。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正義的戰(zhàn)爭都是不可戰(zhàn)勝的?!?/p>
由于67軍還空缺一位軍長,因此首長希望李水清能頂上去。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求之不得的機會,但是李水清一開始卻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就是他沒有什么文化,恐怕勝任不了軍長之職。因此他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前往劉伯承領導的南京軍事學院就學。
在南京軍事學院,李水清如饑似渴地學習各種知識,能力得到了極大地提高,最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畢業(yè)后,組織再次讓他出任第67軍軍長,這次李水清沒有再拒絕,欣然上任。1955年,李水清被授予開國少將。
四、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1975年,鄧小平復出。李水清找到了鄧小平,希望能夠回到軍隊。此時的李水清早已離開了軍隊,在國務院擔任第一機械工業(yè)部部長。但是戎馬一生的李水清,卻依然希望能夠在軍隊里工作,畢竟他13歲參加紅軍,當過戰(zhàn)士和班、排、連、營、團、師、軍、軍區(qū)的各級領導,他的靈魂早就和軍隊綁在了一起。
最終,鄧小平欣然同意了李水清的請求,擔任南京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在那時,南京軍區(qū)的正職司令員是空缺的。因此李水清是南京軍區(qū)實至名歸的一把手。李水清后來告訴軍隊記者吳東峰。當時各大軍區(qū)司令員、政委都是軍委委員,唯獨至于李水清是以副司令員的身份擔任軍委委員。
2007年8月31日,李水清將軍不幸病逝,享年90歲,結束了他功勛赫赫的一生。他的一生就如毛澤東同志所評價:“小李子不長個子,只長精神?!睆募t小鬼到軍長再到國務院部長,李水清創(chuàng)造了太多的傳奇,也為歷史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