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雪
“秦楠”這一為龔雪送上金雞獎、百花獎最佳主角獎的角色,起初會被龔雪嫌棄,是《大橋下面》的觀眾意想不到的。
1983年元旦,龔雪便“結(jié)識”了她,她是龔雪飾演的第九個角色,她讓龔雪在電影的百花園中綻放,讓秦楠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據(jù)1983年《明星》雜志統(tǒng)計,當時龔雪全國的影迷就高達10萬之多,那時的中國電影業(yè)尚在萌芽階段,這樣的繁榮景象實屬罕見。
但最初,龔雪對“秦楠”的印象,不過是“被所愛的人拋棄,帶著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的下鄉(xiāng)知青”,“不值得同情,也缺乏典型意義”。
“如果演了這樣一個角色,又如何保留自己在觀眾心目中的形象呢?”這是除卻不認可“秦楠”這個角色外,龔雪所擔心發(fā)生的情況。
龔雪獲獎
龔雪在拍戲上所講究的原則,是價值觀不認可的角色,無論怎樣她都不愿意飾演。
從前的老“影星”,火不火、受不受歡迎是一碼事,但若是因此折損了名聲卻是萬萬不可的。
那么,龔雪又是如何與“秦楠”握手言和,同意接下這個角色的呢?
這要歸功于當時的影片導(dǎo)演白沉。
“秦楠不是個消極人物,她身上體現(xiàn)著八十年代某些青年的共同命運,她們受過創(chuàng)傷,并沒有被厄運壓倒,努力地尋求著人生新的道路?!?/p>
龔雪被導(dǎo)演的這一番言辭觸動了,她有些讀懂了“秦楠”。
這時的“秦楠”,成為了龔雪心里一塊“落滿灰塵”的白玉,龔雪要通過自己的演繹,為它拭去上面的灰塵,使其顯出純潔的本色。
當然,這并非一句空洞的誓言,需要龔雪貫徹做演員以來,所堅定執(zhí)行的職業(yè)操守。
《大橋下面》劇照
龔雪為了演繹“秦楠”,首先她需要學(xué)著做一個五歲孩子的單身媽媽。將小演員方超帶到家中,一起吃飯、做游戲,“母子”倆一起逛商店。
為了演繹好“秦楠”的裁縫職業(yè),龔雪特意到街頭觀察裁縫個體戶,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默默記在心里,還反復(fù)研究劇本,徹夜思索。
考慮到“秦楠”要照顧老父親又要謀生,平時不大做家務(wù)的她把動作練到麻利熟練。
熒幕上的她果真變了一個人,“秦楠”表面冷峻,卻有一顆火熱的心;“秦楠”看似脆弱卻異常堅韌;“秦楠”面無所求,卻憧憬未來。
種種性格上的矛盾,身份上的復(fù)雜,被龔雪演繹得淋漓盡致。
不得不說,正是因為堅守這份“原則”帶來的“卡頓”,讓龔雪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秦楠”,使其獲得了巨大成功。
流氓案結(jié)果公示
然而,當如此有“原則”的龔雪,在演繹自己人生劇本的時候,居然放任幾個流氓與她的名字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我聽 說,有個女青年被侮辱了”。
1986年的春天,一封匿名舉報信,短短15個字,卻打破了上海公安局的寧靜。
一起震驚世人的“上海流氓大案”浮出水面。
流氓案審判過程
陳小蒙、胡曉陽、葛志文等六人,于1981至1984年間誘騙多名婦女,犯下強奸、流氓罪行,罪孽滔天。
據(jù)1986年2月22日的《參考消息》報道:“他們被綁著胳膊、低著頭,在3000名旁聽者面前示眾,然后被拉去槍決?!?/p>
其余3名同案犯陳冰郎、陳丹廣、康也非分別被判處20年、5年、3年不等有期徒刑。
所有女人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受害者,唯獨只有龔雪被一次次推上了輿論巔峰。
龔雪照片
“她火得太快了”。
萬萬沒想到,毀掉一個女人清譽的,竟然只是一句無端的猜測。
在當時,被害人講述,陳小蒙這個“戴眼鏡的胖子”以及其他同伙,屢屢向她們拋出橄欖枝。
生活中遇到問題的姑娘,“你或者你的丈夫要調(diào)工作嗎?我有辦法”。
于是犯罪記錄又增加一頁;
病魔纏身的少女,你要找個好醫(yī)生嗎?我有“路子”。
于是,被害者的名單上又添上了一行。
龔雪照片
當陳小蒙的“回憶錄”被曝出100多名,年齡職業(yè)不同的女性名字時,其中包含一名姓“龔”的當紅女星,被不懷好意者引導(dǎo)輿論:
“龔雪的‘火’,就是靠著這些人上位的。”
龔雪百口莫辯,即便找到律師,在《勞動報》上發(fā)出嚴正聲明也于事無補。
這位尤其愛惜自己羽毛的女演員,也因此名譽掃地,前程盡毀。
從此——
“秦楠的污點”,尚可在龔雪心中洗刷干凈;
“龔雪的污點”,卻永久地被釘在她人生的恥辱柱上。
龔雪照片
若要問龔雪為什么會“火”得那么快?
我們不妨回到流氓當?shù)赖哪菐啄?,看看龔雪到底在做什么?/p>
其中的劇情并沒有這么狗血,相比于“言情小說”,更像是一部奮斗史,一部紀錄片:
1979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影片《祭紅》,龔雪飾演瑩童;
作為龔雪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凝結(jié)了她從1953年出生后,所有關(guān)于電影方面的積淀。
三歲時,龔雪隨母親去電影院觀看了電影《禁止的游戲》,從此便萌生了“電影夢”,一發(fā)不可收拾。
《小兵張嘎》被她看了八遍,《平原游擊隊》《地下少先隊》《紅孩子》《地雷戰(zhàn)》《地道戰(zhàn)》《董存瑞》也看過好幾遍,背得出臺詞。
1970年,龔雪與好友黃英華、王晉伊一起插隊,落戶于江西分宜縣楊橋公社。
沒有忘記夢想的她,在其中當起了知青班副班長,知青積極分子,公社宣傳隊隊員。
在朋友向劇組推薦,龔雪獲得上影拍攝的《青年的一代》試鏡機會時,龔雪態(tài)度懇切,特意找到上海青年話劇團的馮淳超幫忙輔導(dǎo)。
即便最后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龔雪還是在不停尋求機會,成功考上上戲表演系,因公社不放人最后未能去成,但龔雪并不氣餒。
龔雪跟著歌劇院的姚敖齊,師范學(xué)院的徐朗,學(xué)習(xí)歌舞,終于在68軍某師宣傳隊在滬招收文藝兵時,順利考上。
以群演身份參與長影攝制《車輪滾滾》影片時,不計較是否有臺詞,即便最后她所有的鏡頭都被剪掉,龔雪依舊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
《車輪滾滾》劇照
1974年,龔雪經(jīng)馮淳超推薦,參與了總政話劇團重排《萬水千山》,從此成為總政的正式演員。
因總政不放人,在失掉上影廠副導(dǎo)演宋崇的演出邀請、長影電影《燈》中女主角的演出機會后,龔雪終于迎來了《祭紅》這部電影。
影片中,龔雪一人分飾程瑩童從青年到老年的兩個角色,這對她本人來說是一個不小的難題。
為了演好這兩個角色,龔雪看了不少書,為了追求角色演繹生動形象,她不惜一大早爬起來挑兩桶水往返訓(xùn)練,塑造與角色相似的動作形態(tài)。
然而,這也是龔雪在電影事業(yè)當中被上的“第一課”:過分注重表演中的一舉一動,只為了“表演”人物而表演,注定無法深入人心。
《車輪滾滾》劇照
或許,正是由于這份“不成熟”,讓龔雪迫切想在第二部影片中,好好磨練自己。
1980年4月19日,上影廠執(zhí)導(dǎo)的《好事多磨》在上海化工學(xué)院禮堂開拍,在導(dǎo)演宋崇的力挺下,龔雪獲得了此次機會。
電影拍攝完成后,龔雪并沒有立刻沾沾自喜,而是對自己的表演進行了細致分析:
優(yōu)點有:人物基調(diào)、分寸把握較好;表演較準確、細膩;
缺點有:高干子女的氣質(zhì)少了些;一個人表演時有表演痕跡;軍人氣質(zhì)少了些,形體動作應(yīng)再利索些;有伸脖子、舌頭的毛病。
龔雪對待自己的表演,一如既往地嚴苛。
《好事多磨》劇照
1981年,龔雪主動提出,將其所要飾演的紡織工角色,改換成了挑戰(zhàn)難度更高、戲份卻更少的“貪圖享樂的落魄地主的女兒”馮眉卿。
通過龔雪的成功演繹,讓人們深刻記住了這個愛慕虛榮、飛揚跋扈的女孩,其評價之高,甚至超過了影片主角。
1982年,對于龔雪來說,像是演藝生涯中分水嶺一樣的存在,命運在謝晉導(dǎo)演籌備的電影《秋瑾》中,為龔雪設(shè)置了巨大難關(guān)。
這一次的角色,對于龔雪來說十分陌生,她需要演繹一個果敢剛毅的“鑒湖女俠”:秋瑾。
《秋瑾》劇照
對于機遇尋求突破的龔雪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龔雪對此十分看重,距離電影開拍前半年,她便開始為貼合角色本身做準備,她習(xí)武練劍,勤學(xué)書法,瘋狂增肥,能做的她都做了。
然而,沒想到最后這個角色還是花落別家,而對方恰好是當年然自己錯失《年青的一代》中“林嵐”一角的演員李秀明。
兩次輸給同一個演員,這種打擊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怕都會是一場“信仰的震蕩”。
能否在這次內(nèi)心的煎熬中完美度過,仿佛是神明給予她“演員夢”的考驗。
龔雪照片
1983年,未被打倒的龔雪再次接下拍攝角色,更是一年拍攝兩部影片:《張衡》與《快樂的單身漢》。
一年兩部戲,對于那個設(shè)備老舊的年代,演員需要付出多少辛勞我們不得而知,但在這一次,龔雪終于實現(xiàn)了“不露表演痕跡的表演”。
《快樂的單身漢》表現(xiàn)的是女教師如何征服強漢子的戲。
其中一幕是上課時,打鐵工組長石奇龍帶頭大鬧課堂,“小黑魚”又抽起了香煙,女教師氣得幾乎哭出來,悄悄合了講義夾溜走了。
為了表現(xiàn)其飾演角色于玉潔內(nèi)心的剛,龔雪主動提出加一個“走下講臺,制止‘小黑魚’吸煙,又重重合上講義,邁步走出教室的動作。
這樣一來,“女教師”的角色瞬間有了靈魂,真情實感的流露,讓龔雪在表演方面愈加爐火純青。
《大橋下面》劇照
這才等到了1984年,龔雪參演《大橋下面》,飾演“秦楠”一角的最終成功。
無數(shù)的打擊和磨練,經(jīng)歷失敗與挫折,卻依舊認真打磨角色,龔雪的努力造就了從《祭紅》到《大橋下面》,她演藝生涯處于巔峰的六年。
六年成名,旁人來看輕松,于龔雪本人而言,卻實屬不易,為了這六年的繁榮,龔雪獻出了整個青春。
龔雪的火,她所獲得的幸福充實的人生,靠的是她的勤奮努力,是她的敬業(yè),是她的原則。
龔雪照片
在這期間,龔雪一直是在演戲與準備演戲的狀態(tài)中反復(fù)切換,她始終在拼搏,名氣也水漲船高。
彼時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她,若是有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怕是早已被媒體發(fā)現(xiàn)曝光,又怎會等到幾年后丑聞被曝出?
無稽之談,卻終究還是抵不住悠悠眾口,在他們眼里,容不得龔雪清清白白的火,僅此而已罷了。
所幸,龔雪在她的演藝生涯遭受重創(chuàng)時,一個男人穩(wěn)穩(wěn)接住了“掉落神壇”的她,他就是龔雪后來的丈夫:張迅。
龔雪與張迅
張訊原是北京大學(xué)研究生,后改入美國德克薩斯州州立大學(xué),攻讀博士學(xué)位,畢業(yè)后任職于美國普林頓醫(yī)藥研究院,擁有博士后學(xué)位。
不僅在學(xué)業(yè)事業(yè)上十分優(yōu)秀,張迅的外貌條件也很不錯,1米80的高個兒,又俊又帥,風度儒雅,也喜愛文藝,與龔雪看起來十分相配。
最難能可貴的是,雖然張迅長居美國,卻對中國電影事業(yè)十分關(guān)注,二人未相識時,他便已經(jīng)看完了龔雪的全部電影,算是她的“影迷”。
個人條件好,又懂得欣賞自己,能夠找到這樣的伴侶,屬實是運氣好,但于龔雪而言,這份“幸運”,更是因為她功不可破的“原則”圍墻。
龔雪
“我的先生一米八的個子,博士學(xué)位,知識分子家庭出身,長得還算帥,人也很風趣?!?/p>
“雖然是理科出身,但愛好文藝,有文學(xué)修養(yǎng),和我心目中的要求基本相符”,一次采訪中,龔雪幸福的對記者說道。
對張迅不吝贊美之言,也反映出了她極高的擇偶條件,果不其然,龔雪因“條件不符”曾拒絕過多位示愛者。
直到1983年,龔雪作為中國電影代表團的成員訪問美國,在德克薩斯大學(xué)參觀時,校方安排張迅作為向?qū)Ш头g,龔雪才打開了心門。
龔雪
洛杉機、華盛頓、紐約、舊金山、奧斯訂,二人在參加活動的各處留下美好回憶。
兩顆心逐漸碰撞在一起,書信、電話頻繁來往于大洋兩岸,二人每一次的溝通,似乎都在訴說著愛情的甜蜜與異地戀的痛苦。
直到“流氓案”的爆發(fā),對龔雪抱有無限信任的張迅,以不離不棄的陪伴與婚姻的許諾,給了龔雪無盡的安全感。
1986年,當龔雪參加中日合拍的電視劇《不知其名》,最后一幕在東京結(jié)束,龔雪直飛美國,去參加二人遲到許久的婚禮。
千難萬阻沒能阻礙的“演員夢”,最終卻被終結(jié)在了“流氓案”上,這關(guān)乎的是“原則”問題。
堅守了一輩子原則的龔雪,這一次依舊遵從內(nèi)心。
龔雪女兒
婚后,龔雪成功在德克薩斯州大學(xué)學(xué)習(xí)語言,后進該校通訊學(xué)院影視制作系學(xué)習(xí),很快,龔雪便順利融入了當?shù)厣睢?/p>
張迅的年薪美金接近6位數(shù),二人還在新澤西州購置房產(chǎn),小天使如約而至,女兒的到來讓整個小家庭更加溫馨幸福。
盡管生活物質(zhì)條件優(yōu)越,龔雪仍舊牽掛著故鄉(xiāng),她在紐約華語電視劇中當起了主持人,帶領(lǐng)國際友人觀摩優(yōu)秀影片。
生活安逸而幸福。
《車輪滾滾》電影海報
與其說,流氓案讓龔雪不幸,不如說是我們這群觀眾的“不幸”。
謹遵自己內(nèi)心原則的龔雪,1986年息影后,影迷在銀幕上鮮少再見到她的倩影,這對于中國影壇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值得慶幸的是,在演輕喜劇故事片《股市婚戀》中,我們又一次見到龔雪的身影,這是她與導(dǎo)演宋崇的第三次合作。
更令人驚喜的是,旅居美國20年后,龔雪選擇賣掉房產(chǎn),帶著張迅與女兒回國發(fā)展,對此龔雪是這樣解釋其中的原因:
“這次回國一是探親、看望父母和親戚朋友;二是在商業(yè)上尋求發(fā)展,為國內(nèi)經(jīng)濟改革開放盡一點綿薄之力;三是為影視事業(yè)再做點貢獻?!?/p>
即便到了老年,龔雪還是想為中國影壇發(fā)光發(fā)熱,這或許,就是那個年代好演員所擁有的情操和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