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的夏天,淮海中路(解放前叫霞飛路)上總會出現(xiàn)一個個子高挑的神秘女郎在街上行走。
她身穿紅底白花的旗袍,燙著最時尚的大波浪,提著精巧的小背包,拐進雁蕩路55弄的石庫門。
那些在門前做家務的鄰居都好奇地看著這位昂首挺胸的時尚女人,可是她卻始終目不斜視,不與人打交道。
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鄰居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從事什么工作,一直到她被逮捕后才明白。原來她就是萬國雄!
作為最神秘的特務,萬國雄男扮女裝,每天身穿旗袍,燙著大波浪,若不是她家人檢舉,公安機關對她還真有些棘手。
為何她的家人會將她送到監(jiān)獄呢?
引起小攤主注意的人
盡管這位旗袍女郎一向獨來獨往,不和鄰居打交道,但是弄堂里的人都對她充滿了好奇。
每天清晨,她總是會匆匆忙忙來到弄堂口的大餅攤買一根油條和兩個餅,踩著高跟鞋消失在繁華的大街上。
長相出眾、身材姣好的人總是會得到別人更多的關注,這名旗袍女子也是一樣。
大餅攤的師傅每天總是會感興趣地多看她幾眼,并且對這位神秘女子有很深刻的印象。
每次來買早餐時,她也總是身穿高領旗袍和高筒絲襪,將身體遮蓋得十分嚴實,嘴上還涂抹著鮮艷的口紅。
其他顧客要么是買一碗豆?jié){,在攤旁邊坐著慢慢品味,要么是邊走邊吃。
只有她一個人買完后拿在手上,匆匆離開,無一例外。
盛夏的一個清晨,或許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這位神秘的旗袍女郎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脖頸。
攤主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高領旗袍上的扣子沒有扣上,在裝大餅的時候,他仔細看了看,這名女子竟然有喉結!
這名旗袍女郎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小師傅好奇地想著這個問題。
自從有了這一發(fā)現(xiàn)后,小師傅每次都會格外留意神秘旗袍女郎,想要弄清楚她是否真的有喉結。
可是自從上次后,她每次都會將最上面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到脖頸。
小師傅又留意她的胸部,發(fā)現(xiàn)是高高聳起的,這到底是真胸還是假胸呢?
想要觀察其他部分,奈何發(fā)現(xiàn)身體其他部位都被旗袍遮蓋,難以確定。
有一次,小師傅終于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這個旗袍女郎穿的長筒絲襪下,隱藏的是濃密而又厚實的汗毛!
一個女性,為什么會有喉結和濃密的汗毛呢?這些異常都引起他的警惕和疑惑。
全國解放后,國家加強對百姓的宣傳教育,他們對這些異常裝扮的人警惕性很高。
工作結束后,小師傅來到淮海路派出所,向當?shù)氐拿窬从尺@件事,戶籍民警將他所講述的情況一一寫在牛皮大紙袋里,作為重點人口專門存放。
大約一個星期后,治保主任沈大媽也向戶籍警察反映了一個奇怪的事情:
那天下午,雷雨交加還伴著狂風,幾個小孩子在雨過天晴后出門玩耍。
突然間他們看見弄堂門口水潭里有個女士用的胸罩,小孩子好奇地問道:“這是誰家的胸罩?”
其他小朋友也都聚集過來看熱鬧,有一個小孩子膽大地拿著胸罩仔細觀察。
只見這只胸罩里塞滿了棉絮,外面還縫上一層綢布,因為使用次數(shù)多,綢布已經(jīng)破碎,小孩子從破碎處拉出大量棉絮。
小孩子驚訝地大聲喊叫著:“這個女人假裝大胸,里面都塞滿了棉花,是假的!”
在場圍觀的小孩子都哈哈大笑,其中一個孩子還用小竹竿挑起胸罩相互追逐著,其他的小孩子在后面哄鬧。
治保主任沈大媽路過看到幾個孩子在玩弄一個胸罩,生氣地大聲喊著:“你們幾個在干什么!”
小孩子們看到沈大媽嚇得四處逃竄,沈大媽撿起胸罩在弄堂里高聲大喊:“哪位大姐晾曬的胸罩被大風刮下來了?快來居委會領取。”
沈大媽沿著弄堂來回喊了好幾遍,終于有一個高挑的女士從6號樓走出來,對她笑著說:“沈大姐,這是我丟的,沒想到被風刮下來,不好意思,多謝你?!?/p>
沈大媽只知道弄堂里有一個經(jīng)常穿旗袍的女子,卻從未和她打過交道,多問了一句:“你住幾樓?”
“我就住三樓?!?/p>
這件事放在現(xiàn)在再普通不過,可是放在當時那個年代,卻頗為罕見。
沈大媽仔細觀看那個胸罩,覺得十分蹊蹺,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女子以簡約樸素為主,服裝大多以列寧裝和軍裝為主。
基本上沒有女子會為了顯示胸大在胸罩上做功夫,而且這個胸罩真的很特別。
戶籍民警先后接到兩人的舉報,不得不引起重視,馬上搜查雁蕩路55弄6號3樓的戶口。
原來這名女子叫王秀娟,是1951年從基督教青年會女子部搬來的,但是她從什么地方搬來的?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檔案上面都是空白。
戶籍民警將她作為重點人口觀察,想要弄清楚她過去的經(jīng)歷。
為什么改成女人的名字?
1951年4月27日,上海公安局響應國家號召,開展鎮(zhèn)反運動,他們抓獲大批特務、反革命分子。
新政府將浮在社會表面的特務和惡霸、散兵游勇都打掃得干干凈凈,但是有一些潛伏很深的特務還未抓捕歸案。
為了將那些隱藏在各個角落的特務和反革命分子捉拿歸案,上海市公安局的余存熹和楊文元到淮海路各分局調查研究,希望能找到敵人特務的線索。
盛夏的上午,兩人在公安局里查閱重點戶籍資料,雁蕩路55弄戶籍民警記錄的兩份群眾舉報資料吸引他的視線。
這兩份資料都是指向55弄6號3樓的王秀娟,說她的身體特征不像女子。
余存熹向科長錢明匯報了這一情況,這個特別的女人也引起錢明的重視,他讓余存熹嚴格保密,弄清楚這名女子的真實身份。
余存熹和搭檔楊文元匆匆吃過晚飯,回到淮海路派出所,翻出王秀娟的戶籍信息。
他首先沿著戶口遷來地基督教青年女子部宿舍追查,檔案上記載王秀娟是在1951年搬來的,在此之前,住在上海交通大學的宿舍。
兩人一大早又趕到上海交通大學保衛(wèi)處,查閱登記資料。原來王秀娟是通過交通大學擔任助教的陳老師介紹來此居住的。
她在這里居住了大概一個月,當學生開學后,王秀娟才搬到基督教女子宿舍,至于在此之前的居住地,登記簿上沒有任何記載。
經(jīng)過調查,陳老師是位男性老師,比她大十幾歲,兩人什么關系,為什么要介紹她住在這里,一切都未可知。
為了不打草驚蛇,偵查員沒有選擇找陳老師了解情況,只是將他列為重點對象。
兩位偵查員馬不停蹄來到基督教女子宿舍了解情況,經(jīng)過一番調查,原來王秀娟從上海交通大學搬來后,在這里住了將近一年時間,后來和同宿舍的陳筠白一起搬到雁蕩路55弄居住。
陳筠白的情況,兩人也弄清楚了:她在解放前和一個大她十幾歲的商人結婚生子,離婚后,她為了養(yǎng)家糊口,墮落到淪為私娼。
解放后,國家查封了妓院,對所有私娼都進行嚴格的管制,陳筠白無處營生,只能住進價格低廉的基督教女子宿舍。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跟蹤后,偵查人員沒有發(fā)現(xiàn)王秀娟和其他人有什么接觸,也沒有和交通大學的陳老師有過來往。
她和陳筠白的生活來源主要是依靠在家里加工繡制的書簽維持,一般是陳筠白拿半成品帶回家,在家里兩人穿上絲線,最后由陳筠白送回去,賺一點差價。
傍晚時分,王秀娟經(jīng)常拿剩下的書簽到熱鬧的南昌路口擺攤,賺取外快。
偵查員跟蹤了很多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與人有交流,只是中間有一次將一封信投入到郵筒里。
這封信是投給香港的一家報社,這家報社有著很嚴重的反對共產(chǎn)黨,傾向臺灣當局的意圖。
信上寫的內容都是反映上海經(jīng)濟蕭條,百姓生活貧困,商品供應緊張,老百姓需要憑票購買日常物資等情況。
余存熹和楊文元分析后覺得王秀娟應該是個男兒身,和陳筠白在基督教女子宿舍相識后,發(fā)展成為情侶關系。
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這才在外面租房過起兩人同居的生活。
除了這些外,他們什么發(fā)現(xiàn)都沒有。線索再一次中斷,兩人只能將這個案件先擱置,忙碌其他的案子。
神秘來信
1955年夏,上海市人民政府收到一封來自成都轉來的資料,案件終于有了重大突破。
這封信是成都人民銀行一個職員向組織舉報的,說自己哥哥萬國雄在解放前是南京中央大學哲學系的學生,在讀書期間參加了國民黨組織。
南京解放后,他就和家里人失去了聯(lián)系,家里人一直以為蔣介石離開大陸的時候將他一起帶走,可是沒想到在1953年初,竟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從上海寄來的,叮囑家人不用擔心他,他在上海過得很好??墒窃瓉砀绺缃腥f國雄,信的署名卻是王秀娟。
家里人都想不通,為什么哥哥要改變姓名,還換成一個女人的名字,就連通訊地址都未留下。
萬國雄的妹妹是共青團員,心里是向著共產(chǎn)黨的,對哥哥在國民黨的所作所為很不理解。
1955年全國開展肅反運動后,她覺得哥哥留在上海卻不告知通訊地址,還改成女人名字,很奇怪。
聯(lián)想到哥哥在南京中央大學的經(jīng)歷,她覺得哥哥可能在醞釀一些不為人知的計劃,所以向組織反映這件事情。
余存熹正發(fā)愁找不到線索證明神秘旗袍女子的事情,沒想到這封信來得如此及時。
他接到來信后,立刻向錢科長做了匯報。
錢科長命令他和楊文元兩人即刻趕往南京追蹤萬國雄的身份和蹤跡。
杳無音訊
在南京市公安局警察的陪同下,楊文元和余存熹兩人來到南京大學(南京中央大學改名為南京大學)保衛(wèi)處,調閱了萬國雄在解放前的檔案。
萬國雄檔案上的照片是一個戴著帽子的男子標準像,與他們跟蹤的神秘旗袍少女完全是兩人。
不過他們憑借第六感判斷這兩人就是一個人。
萬國雄是1946年考上中央大學哲學系的,但是大三沒有畢業(yè)就離開了大學,到底何去何從,檔案上沒有記載。
從南京他們帶回了萬國雄的照片和字跡,通過對比筆跡屬于一個人,也就是說萬國雄和王秀娟是一人。
楊文元聽說有人在柳州看到過萬國雄后,立刻趕往柳州,在那里他查到萬國雄的一些事情。
離開學校后,他追隨蔣經(jīng)國的青年軍來到柳州當一名隨軍記者,在這里發(fā)表不少文章。
不過在柳州解放后,他就辭掉這份工作,到了柳州的一個山寨居住。
楊文元來到他居住的壯族大媽家里,了解情況。
當被問及是否認識一個叫萬國雄的人時,大媽搖頭否認。
楊文元又問她認不認識王秀娟,大媽不住點頭,說王秀娟曾經(jīng)在這里住了大半年。
她還認自己為干媽,每天早晨堅持練嗓子,還特別喜歡對著鏡子梳妝打扮。
有一次壯族大媽看到她在腿上涂抹藥水,說是自己身上過敏,治療過敏用的。
楊文元猜想她涂抹的藥水應該是去除腿毛的藥水,只不過為了不讓大媽傷心難過,他沒有將萬國雄男扮女裝的事情說出來。
與此同時,余存熹來到重慶,找到他在銀行工作的妹妹。
據(jù)她講述,哥哥從小就很喜歡穿裙子和漂亮的衣服,將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模樣。
旗袍女子是男子
為了釣到更大的魚,偵查員對王秀娟進行長時間的跟蹤調查,可是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
再三確認他背后無人指使后,公安局決定收網(wǎng),對他進行逮捕。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深夜十點左右,余存熹帶著楊文元等人,輕輕敲開萬國雄居住的房門。
里面果然傳來萬國雄的聲音,偵查員在他打開房門后,將他逮捕,還遞上逮捕文書。
萬國雄驚訝地看著偵查員,片刻后,他恢復了平靜,說:“你們搞錯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p>
“不要狡辯,我們找的就是你,萬國雄?!?/p>
“我叫王秀娟!”
“停止你的反抗吧,我們早已調查清楚真相,你和陳筠白一起到公安局走一趟吧?!?/p>
預審處長以為萬國雄是女子,將他押送到女子監(jiān)獄,余存熹見狀后,找到他說明原因。
“萬國雄是男兒身,他是男扮女裝?!鳖A審處長瞪著眼睛愣了好久,他馬上指示身邊的民警,將押往女監(jiān)的萬國雄轉到男監(jiān)收押。
審訊的時候,萬國雄也很配合,他承認自己參加過三青團,也承認自己在三青團是一名干事。
對這些歷史問題他都不否認,只是在涉及從事特務活動這些問題上,他始終拒不承認。
對于他的否認,公安民警也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
經(jīng)過幾天的審訊,萬國雄承認自己和中統(tǒng)特務陳雪屏有來往,臨走時,萬國雄還到他家辭行。
只是后來大陸解放,兩人就失去聯(lián)系,從此再也沒有來往。
審問人員問他:“為什么在柳州要男扮女裝?”
“這是我的個人癖好,我從小就喜歡把自己裝扮成女孩子。”
對于他的回答,審問人員倒是頗為驚訝,只是他們也沒有更多的證據(jù)推翻這一說法。
經(jīng)過調查,交通大學的陳老師和萬國雄根本就不認識。
兩人只不過是在那天晚上,有過一面之緣。
萬國雄坐火車到上海之初,舉目無親,也沒有朋友可以投奔。偌大一個上海,卻沒有她的棲身之所。
在她毫無目的流浪的時候,恰好走到交通大學門前,遇上一位面目慈善的老師。
她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上前懇求:“我是中央大學畢業(yè)的學生,在來上海的路上不幸被人偷走了錢包,現(xiàn)在無處可去。
老師,你能不能幫幫我,聯(lián)系學校里的住處,讓我有個住宿的地方?等我家人把錢寄給我后,我立刻離開。”
陳老師看她面目和善,又散發(fā)著莘莘學子的氣息,就向學校聯(lián)系,讓她可以暫住學校宿舍。
正好是學生放寒假的時候,她的到來,也不會給學校添太多麻煩,學校方面很快應允。
雖然沒有證據(jù)證明萬國雄在化身王秀娟的期間有任何通敵賣國,危害百姓的事情,但是他之前所犯下的罪過卻難以抵消。
上海市人民檢察院還是以反革命罪對他提起訴訟,最終他被判處無期徒刑。
為了教育廣大人民群眾,也為了防止敵人破壞社會治安。1956年,上海舉辦了鎮(zhèn)反展覽會,展出這起特殊的案子。
所有前來參觀的百姓在照片前,無不驚嘆這名男子的裝扮太像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