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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過去,我們所要做的是別再傷口上撒鹽了

    七月的夜晚,晚風(fēng)徐徐吹來,卻壓不下翻騰的灼熱暑氣。C市繁華的娛樂城,夜色沉醉,一個女孩子靜靜佇立在門口已經(jīng)半個多小時了,晚風(fēng)吹打著那一襲白裙,白裙緊緊的服貼在她的身上,襯出那纖瘦的身條。

    孟夏雙腿早已酸澀的沒有了知覺,這一輩子的路好像在這一天她已經(jīng)走光了。找了一天終于知道他在這里,可站在門口,她還是躊躇了,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更或者是絕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埋頭走進(jìn)去。

    推開包廂那扇沉重的大門,嬌聲笑語迎面隨即而來。她很快在昏暗的燈光下就尋到了他,包廂漸漸靜謐下來。他冷冷的一抬眼,對上了她的眼眸,孟夏的心一陣抽動,他的周身就像圍了一圈光暈冷冷的逼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她定定的站到那兒。所有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她,她就像做錯了孩子一般無措的站在那兒。

    孟夏掐著手,一步一步的艱難地走過去,在男子的腳邊停下來。

    燈光漸明漸暗,徐易風(fēng)悠然的玩轉(zhuǎn)著手邊的玻璃杯,親昵地環(huán)著一旁女孩子的腰間,一雙桃花運似笑非笑地看著孟夏,淡薄的抿了一口酒,隨即,杯子清脆地往桌上一擱,“這是怎么了?繼續(xù)?!?/p>

    “孟小姐,對這里也有興趣?”徐易風(fēng)眼眸微瞇著,看不出任何情緒。

    孟夏張了張口,剛出聲就發(fā)現(xiàn)喉嚨早已嘶啞的如鴉聲一般,這一天從早晨出門到現(xiàn)在她一口水還沒有喝,忍著嗓間的灼痛,她啞聲低低哀求著,“求求你救救我爸爸?!鳖D了頓,死死地咬著唇,“任何條件什么我都能做到?!闭f出這句話,她一點底氣都沒有的。她還有什么條件和他談呢?

    徐易風(fēng)幽幽的翹起腿,“求?”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透著絲絲寒氣。

    她眨了眨眼,長又密的睫毛顫動著,眸光里泛著一絲隱隱的希冀。

    她慢慢抬起頭,對上他的眼,她知道徐易風(fēng)心里從沒有過他,以前她還可以幻想,也許兩個人結(jié)婚后,他會慢慢發(fā)現(xiàn)她的好。

    “孟小姐,孟市長的事,我可沒辦法。”

    “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爸爸,我們的婚約你想解除就解除,我以后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彼娴脑敢夥畔乱磺?。

    “我說過的,孟夏,敢對我耍手段就有承擔(dān)后果。”徐易風(fēng)陰冷的扯扯嘴角。

    孟夏眼里原本還僅存的渺茫的希冀瞬間蕩然無存,如星辰般璀璨的雙眸如一潭死水死寂五彩,她的嘴角深深一顫,雙腿慢慢的下彎,地磚的冰冷一點一點襲滿她的全身。

    徐易風(fēng)拉過一旁女孩子的手,親熱的淺笑著,孟夏恍惚地看著那抹笑,僵著身子傻愣愣的跪在那兒。

    包廂里的人看著這么個嬌俏的女孩子也沒人上前說一句,就算有人想勸,也礙著徐易風(fēng)的面噤若無聲,孟家的下場不是擺在這兒了嗎?

    孟夏低垂著頭,淚水氤氳,一滴淚悄然地滴落在深暗的地板上,嘈雜的環(huán)境里聽不到她竭力強忍的吸氣聲。

    “易風(fēng),我懷孕了。”她無力地咬著唇說了出來,聲音不大不小,徐易風(fēng)足以聽見。

    徐易風(fēng)眼睛凌厲掃過去,手中的酒杯傳來一聲脆響。霎時間包廂里靜默下來,孟夏抬起頭一動不動的望著眼前的人,雙瞳里灰蒙蒙的沒有一絲亮光,她掐著掌心,小腹一抽一抽的疼,或許是心疼。

    徐易風(fēng)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即張揚的一笑,站起身子,走到孟夏跟前,利落的從口袋里抽出一張支票,輕飄飄地?fù)P起,“打了?!?/p>

    “10萬。孟夏,敢算計就要付出代價。”他一字一句道,話語夾雜著狠戾地怒意。

    孟夏愕然,雙眼怔怔得看著他,她愛了這么多年男人,到底是愛他什么?

    她慢慢地站起來,雙腿泛著麻麻的酸意,一天沒有吃東西,一霎間站起來時,腳步踉蹌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如同鬼魅一般,她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的沖他一笑,這時候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輕輕地呢喃了一句,“我開玩笑的?!?/p>

    徐易風(fēng)的話就像一把無形的刀直直地扎進(jìn)了她的心窩,五臟俱損。艱難地呼了一口氣,整個人冷的直發(fā)抖。

    她慢慢地轉(zhuǎn)身,艱難的向前邁了一步,頓頓的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死死地扣著手,吸了一口氣,再次轉(zhuǎn)身蹲下身子顫著手撿起了那張輕如蟬翼的支票。

    孟夏低著頭,灼熱的眼淚順著兩頰無聲地滾落下來,“十萬……呵呵,就當(dāng)是你睡了我一夜?!?/p>

    還好,還好,她不虧,一夜換了十萬。

    那一夜之后,孟夏消失了,走的利落,沒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仿佛蒸發(fā)了一般,無影無蹤。

    他們的圈子也沒有人再提過這個人,那個在整個青春都追隨在徐易風(fēng)左右的女孩子從此成為一個休止符。

    02

    五年后。

    正月里,C大校園門口,開學(xué)在即,學(xué)生陸續(xù)返校。后天就是元宵節(jié)了,街角停著稀稀落落的鋪子,擺放著各式的花燈。大都是周邊的居民,想借著元宵佳節(jié)賺點錢。寒風(fēng)凜冽,門可羅雀,偶爾幾個學(xué)生停下來隨意的掃上幾眼。天太冷了,誰都想在室內(nèi)吹著暖氣,喝著熱可可。

    “老板,這個燈籠多少錢?”

    “60塊。”

    “這么貴啊,能不能便宜點?”

    孟夏放下手中的畫筆,十指通紅,她搓搓凍僵的手,天氣太冷了,她那輕柔的聲音中帶著幾絲顫音,“這是我自己畫的,就比旁邊的價格貴點。”

    “難怪,老板你畫的很特別,真好看,不比我們美院的差?!?/p>

    這些畫都是她腦海中存下的最美好的回憶,孟夏看著對方的嘴角淡淡的笑笑。

    “老板,給我拿這個?!?/p>

    孟夏一個人坐在簡易的帳篷里忙碌著,大抵是她燈籠畫的又新穎,因而賣的比較暢銷。

    遠(yuǎn)處街角,蒼老的梧桐樹下,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駐足在那兒,行人路過不是頻頻側(cè)首。徐易風(fēng)懶懶的半倚在皮椅上,正在說著電話,表情淡淡的。一會兒掛了電話,目光隨意的落在對面的街角,幾個孩子在玩著游戲,一個小女孩單獨的站在一旁,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穿著一件粉色的斗篷,下面穿著棕色靴褲,腳上套著一雙毛毛的雪地靴,帶著個小豬帽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看樣子就知道是個惹人疼,手里握著紅薯,一蹦一跳的,在這寒冬里別是一番風(fēng)景。

    徐易風(fēng)看著她,眼角微微觸動,一張久遠(yuǎn)的笑顏在腦海里一閃而逝,那個人早已絕跡了。他專注的看著女孩幾秒,隨即推開車門。

    腳步不知不覺就朝著那一群孩子的方向走去,最后停留在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靜靜的站在那兒,眨眨眼睛,一雙清澈的黑瞳竊竊的看著他,“叔叔,你要嘗一嘗嗎?”軟軟甜甜的聲音,輕輕一笑帶著淺淺的梨渦,嘴角還沾著幾小塊紅薯。

    徐易風(fēng)霎時一怔。

    “哥哥,你要嘗一嘗巧克力嗎?”很久以前也有個甜甜帶著討好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過。

    樂樂把紅薯舉到他面前,粉粉一團(tuán)霎時惹人憐愛,“叔叔,這個很甜的,老師說吃紅薯有助于消化?!闭f完,她吧唧的咬了一口,然后沖著徐易風(fēng)甜甜一笑,“真好吃,叔叔,你想吃嗎?”

    還沒等徐易風(fēng)說話,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前方五十米,老紀(jì)烤紅薯,又香又甜。”

    徐易風(fēng)嘴角溢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得,遇到個拉廣告的。

    這時候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易風(fēng)——”他收回笑容,抬首看著前方。一個倩麗的身影走到他身邊,“等久了吧?”

    喬奕琦看了看一旁的孩子,問道,“你認(rèn)識?”

    徐易風(fēng)搖搖頭,不甚在意,“又被學(xué)生拖住了?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學(xué)生都這么好學(xué)?!?/p>

    喬奕琦莞爾,“易風(fēng),我剛剛看到前面有一家賣的花燈很獨特,我們?nèi)デ魄啤!?/p>

    “這么大了還和小孩子一樣?!?/p>

    “走吧,走吧。”喬奕琦柔柔地拉拉他的袖子。

    樂樂咬了一口手中的紅薯,漆黑的雙眸看著徐易風(fēng)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嘟,大大咬了一口紅薯。她有些難受,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搶了她的心愛的玩具。

    “易風(fēng),你看,這燈上的畫真別致——老板——”

    孟夏低頭專注于手上的畫,喬奕琦提高聲音,又叫了兩聲。孟夏這次發(fā)現(xiàn)有客人來,抬首的一瞬,手中的畫筆“啪”的一聲落在地上。天太冷了,她的身子微微發(fā)抖,連筆都滑下來了。

    “老板,我要這個燈籠。”喬奕琦心情頗好,語氣輕快。

    孟夏眼前恍恍惚惚的只有兩個人影,她覺得有些不真實,這兩人實在是相配的讓人移不開眼。女子的嘴角輕動著,孟夏不著痕跡的向右側(cè)側(cè)身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唇角,“不好意思,您有什么需要?”

    兩人視線交匯,徐易風(fēng)終于看清了她的臉,一時有些恍惚,笑容瞬間僵住了。孟夏快速的掃了他一眼,他依舊風(fēng)姿卓然,時間悄然改變了很多,不變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依舊是冷冽的,而今他在她眼里也是陌生的。

    如果她不抬頭,他根本認(rèn)不出她來。孟夏恰到好處地扯扯嘴角,禮貌卻不卑微,如今他和其他人一樣只是她的顧客,她太清楚現(xiàn)在的自己是什么樣了。

    心毫無預(yù)兆一下抽痛,然而短暫的只有那么一瞬。

    彎下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筆,拿起一邊的濕抹布僵硬的擦著手上的水粉,粗糙布料劃在紅腫的手背上她卻察覺不到一絲鉆心的疼痛。

    “易風(fēng),你覺得好看嗎?”喬奕琦淺笑盈盈,孟夏聽著她的聲音,就知道這個女孩子很溫柔,還很幸福。

    “我要十盞燈籠?!?/p>

    “不要算上我?!毙煲罪L(fēng)輕笑。

    “只剩下6盞了?!?/p>

    “那邊不是還有四盞嗎?”喬奕琦指了指后面,那是孟夏剛剛畫好的,準(zhǔn)備一會兒賣完燈籠回去和家人放的。

    “不好意思,那幾盞不賣。”她面色平靜。

    徐易風(fēng)倨傲的看著她,冷冷的說道,“我出10倍價錢?!?/p>

    孟夏暗暗吸了一口氣,10倍的價錢啊,呵……的確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她還欠著房租,還有一筆醫(yī)藥費,還有……

    他冷冷地站在那里頗有氣勢,她迎著他的探究的目光,搖了搖頭,“真是不好意思,那幾盞燈是留給我的家人的?!?/p>

    家人?徐易風(fēng)嘴角薄涼的一扯。

    “你要是真的想要,明天可以再來?!彼矝]那么矯情,客人自然喜歡,她就賣了。

    喬奕琦這才點點頭,轉(zhuǎn)過頭沖著徐易風(fēng)抿嘴一笑。

    徐易風(fēng)掏出皮夾,拿出幾張鈔票往桌上一放。穆雪拿過細(xì)細(xì)數(shù)過,指腹自然的摸著錢幣確認(rèn)真?zhèn)巍_@一個細(xì)小的動作自然落入徐易風(fēng)的眼里。

    孟夏數(shù)好要找的錢,抬眼看著喬奕琦,她如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美麗淡雅。吹了一下午的風(fēng),她現(xiàn)在差不多可以用蓬頭垢面來形容了,抿抿干裂的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找您的錢。”

    徐易風(fēng)緊抿著嘴角,嗤笑一聲,“不必了?!?/p>

    孟夏明白這點兒零頭,大抵也入不了他的眼,可這皺巴巴的紙她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頓了頓,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快速的把錢塞過去,指尖觸到他那溫?zé)岬恼菩臅r,仿佛被針扎了一般,心口一痛。她快速抽回來,徐易風(fēng)向來討厭她的觸碰。果然,他的眉頭蹙起來。

    似乎都是注定的,原來他和她只適合做陌生人。

    徐易風(fēng)轉(zhuǎn)身向?qū)γ孀呷ァ剔如行┠?,看到徐易風(fēng)離去,立馬拎著燈籠追上去,“易風(fēng),易風(fēng)?!?/p>

    孟夏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怔怔的出神。額角慢慢地滲出冷汗,頭發(fā)汗?jié)窳苏痴车馁N在額角。小腹的一陣陣的絞痛,讓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削瘦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天空中突然零零散散的飄起了雪花,寒風(fēng)一陣一陣的卷過來,漫天飛舞,周圍響起來歡呼聲“下雪了”。

    孟夏慢慢的托起手,冰冷的雪花落在掌心,化作絲絲涼意。眼前一片潔白越來越恍惚,她眼角干澀的沒有一絲水分,大概是那一年,她已經(jīng)流光了一世的淚。

    媽媽,媽媽,你有沒有給我留燈籠???” 一個軟軟的聲音叫道。

    孟夏一個機(jī)靈,立馬斂去臉色的哀傷,轉(zhuǎn)身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揚,“媽媽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下雪了,我們回家吧。”

    樂樂嘻嘻一笑,“媽媽,明天我們可以堆雪人了?!?/p>

    孟夏收著東西,看到她手里提著的紅薯,“吃了多少紅薯?”

    樂樂瞅了她一眼,聲音低來了,“半個?!?/p>

    孟夏瞧著她的轉(zhuǎn)動的小眼神,就知道這丫頭撒謊了,她把畫具都裝進(jìn)袋子里,蹲在身子,摸著她的手,冰涼涼的一片,有些心疼,“樂樂的鼻子怎么比剛剛長了呢?”

    樂樂趕緊摸起鼻子,嘴巴癟癟的,“媽媽,我吃了一大個?!?/p>

    孟夏撲哧一笑。

    小姑娘嘴巴一憋,“媽媽,爺爺家的紅薯太好吃了,我不想吃的,紅薯的香味老是誘惑我?!?/p>

    孟夏上前,手一伸,小姑娘悶悶的上繳。她擔(dān)心她吃多了,晚上存食,消化不良,到時候又是一番折騰。

    孟夏提著大的蛇皮袋,樂樂跟在她一邊,“媽媽,你賺了錢周六能不能請我和乙乙阿姨去吃肯德基啊。”頓了頓,聲音小了下來,“我們班小朋友都說肯德基很好吃?!?/p>

    孟夏心口一酸。

    “媽媽?”

    “嗯,樂樂以前不是答應(yīng)過媽媽不吃肯德基的嗎?”

    “之前因為媽媽沒錢了,可是剛剛賺了錢。媽媽,我吃的不多。”

    孟夏無奈,“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帶你去吃?!?/p>

    03

    孟夏講了兩個故事,樂樂漸入夢鄉(xiāng)。她靠著床邊,暈黃的燈光溫馨的籠罩著小小的臥室,這一代都是90年代的老房子,年代久遠(yuǎn),墻壁在雨水在沖刷下一塊塊脫落。孟夏半支著身子歪在床邊細(xì)細(xì)看著樂樂的睡顏,怔怔的出神,手一下一下拍著被子。她僵硬的重復(fù)著動作,燈光投手下柔柔地側(cè)影。

    屋外傳來開門的聲音,孟夏回過神來,快速的抬手揉了揉眼角,起身出去。

    蕭乙換下鞋子,語氣疲憊,“今天賣的怎么樣?”

    孟夏瞧著她凍的通紅的臉頰,“挺好的?!比缓笕N房給她盛了一碗紅豆元宵。

    “樂樂睡了?”

    “嗯?!?/p>

    蕭乙捧著熱乎乎的元宵,瞅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明天去餐廳上班?”回到C市之后,他們用僅剩的錢買下了這套40平房子,租了C大生活區(qū)一件小門面,這幾日蕭乙忙著裝修,孟夏也開始找工作,幸運的是隔壁王嬸侄子的朋友介紹了一份工作,城中一家西餐廳鋼琴師。

    “明晚去上班了?”蕭乙皺眉。

    孟夏眸光一轉(zhuǎn),點點頭。

    “你的藥……”

    孟夏抬頭撅著嘴,拉過乙乙的手,“乙乙,不治了。醫(yī)生不是我這病說不定哪一天自然就好了?!彼UQ劬?。

    蕭乙“啪”的一下重重給了她一巴掌,恨恨地瞅著她,眼睛沉痛的睜不開,她也記得醫(yī)生也說過,也許一輩子也好不了。她呼嚕呼嚕喝完了元宵,碗往桌上重重一擱,“小夏,我們現(xiàn)在生活沒那么緊了?!?/p>

    孟夏轉(zhuǎn)身又去拿起工具,繼續(xù)畫畫。她賣的孔明燈其實就是最普通的,只不過她在每盞燈上畫上畫,畫面溫馨樸實著實吸引了顧客。

    她的手來來回回,慢慢的勾勒出一個落日的場景,看著畫面她陷入了沉默中,許久幽幽的說道,“乙乙,我怕。”沒有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命在眼前流逝,那種煎熬生不如死。她低下頭,昏暗的燈光籠著她,那消瘦的身影讓她心疼。

    “那種缺錢的煎熬我再也不想感受了?!?/p>

    蕭乙洗了個臉出來,看著孟夏依舊埋著忙碌的背影,嘴角澀澀一扯,回頭鉆房里睡覺去了。半夜醒來上廁所的時候,孟夏還在畫,白熾燈吱吱作響,她的心驀地就是一陣心疼,揉了揉臉頰,“我睡了?!?/p>

    孟夏停下筆,站起身來動了動。

    蕭乙微不可聞地輕輕嘆息一聲。入夜的時候,雪花越飄越大,窗臺上已經(jīng)有一尺厚了。孟夏又換了一個熱水袋,沒辦法,老房子當(dāng)時壓著價,房主空調(diào)冰箱什么都沒留下。而她實在怕冷。

    第二日,蕭乙上午在家?guī)е鴺窐?,孟夏繼續(xù)出去賣燈籠。這個天氣其實生意也可想而知,可是不出去孔明燈就要積壓下來,還不如出去碰碰運氣。

    “小夏,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guī)Ю钣洺蠢踝??!?/p>

    “媽媽,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guī)Э系禄??!?/p>

    “今天天氣不好,要是沒人買,你們就去喝西北風(fēng)吧?!?/p>

    “小夏,我相信你?!?/p>

    “媽媽,我相信你?!?/p>

    孟夏嘴角微微抽搐,她可沒有那么大的自信。

    蕭乙嘴角斜斜的一揚,眼里閃過一抹亮光,轉(zhuǎn)眼指著電視,“寶貝,這個叔叔怎么樣?”

    樂樂右手托著下巴,“沒我昨晚見的那個叔叔帥?!?/p>

    “是嗎?什么樣的?”

    “叔叔很高,很漂亮,還很有錢?!睒窐分刂氐狞c點頭,“他花了很多錢買走了媽媽的燈籠?!?/p>

    蕭乙暗想不會是看上小夏了吧。

    “送給他女朋友?!?/p>

    蕭乙嘴角一抽,寶貝,話能一次性說完嘛!

    ****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般,這樣的天氣,根本就沒有人會來買燈。孟夏干坐了兩個多小時,四肢冰冷的毫無知覺了。

    她站起身子,腳底麻木的似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著,目光落到不遠(yuǎn)處的黑色轎車上,有些眼熟,大抵是C大哪位專家的吧。

    天冷,人聲靜默,四周一片死寂。孟夏又坐了一個小時,終于有人來買了。老太太出手闊綽,一下子就買光了她帶來的燈,老太太看著孟夏一臉的笑意,和孟夏韶了半天。孟夏隱隱地覺得這老太太怪怪的。

    收了攤點,去李記買炒栗子,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前方拍著一長串的隊伍,她悶悶的拍著長隊,回去后,樂樂小朋友怒了,孟夏忘了她的肯德基。

    “媽媽,你怎么能說話不算話。”

    孟夏低頭不語。

    “媽媽,我真的生氣了。哼?!痹徯∨笥褜系禄膱?zhí)著。

    “媽媽下次給你買?!泵舷谋硎厩敢?。

    樂樂咚咚咚跑到房間,拿出一個小本子,鄭重地走到孟夏面前,翻開一頁,“一個叉就是你騙我一次,1,2,3……”她肥肥的小手認(rèn)真的指著,“一共六個叉?!?/p>

    “媽媽,你太不真誠了。”

    蕭乙坐在一旁剝著栗子,樂呵呵地看著這場控訴,“樂樂,加上今天這次7次了。”她左手比劃著“7”的手勢。

    樂樂點點頭,拿起筆重重的又畫了一個叉。

    “媽媽,你要怎么補償我?!?/p>

    孟夏哭著臉,“寶貝,媽媽這就去買……土豆,回來給你做土豆泥?!?/p>

    ***

    飾品店裝修的也差不多了,C大已經(jīng)開學(xué),蕭乙也籌劃著選個黃道吉日開業(yè)。孟夏對此不置可否,正月里哪一天不是好日子。

    他們的店名叫“無憂小鋪”,選自樂樂的大名,孟無憂。剛開業(yè)的這幾天,因為有優(yōu)惠,加上學(xué)生剛剛返校,來店里轉(zhuǎn)悠的女生還真不少??梢粋€星期之后,效益開始下降了。

    蕭乙這幾天常念著話就是“山窮水盡”,連樂樂都明白他們現(xiàn)在很窮。

    “小夏,等店初步上了軌道,到時候我們就把東西掛在網(wǎng)上賣,你設(shè)計,我加工,雙劍合璧,發(fā)家致富。”

    孟夏看著柜臺里的飾品,“先過了這個月再說吧?!彼F(xiàn)在也沒有把握到底會不會虧損。

    路上往來的學(xué)生,孟夏目光淡淡的看著他們。大概是新學(xué)期伊始,學(xué)生還沒有買飾品的心情。

    “真好?!泵舷牟[著眼睛看著路過的行人。

    蕭乙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表情,C大是孟夏的母校。要是沒有那場變故,孟夏這會兒研究生都畢業(yè)了。這就是命吧。

    孟夏從來沒有再提過那些事,在那些人慢慢離開她的時候,她就選擇放下了??墒捯抑烂舷男睦飶臎]有完全放開,否則她的病怎么不會好呢?

    蕭乙怕她難受,靠在她身邊,“小夏,你想不想繼續(xù)去念書?”

    孟夏稍稍一怔,隨即搖搖頭,“乙乙,我們家現(xiàn)在要念書的是樂樂。”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六點多了,“我去買晚飯。”

    走到路口十字路,她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那兒。陽光照耀著折射著的光閃爍著她的眼,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看不清車?yán)锏那樾?,定定地站在車門左邊,抬手。

    一霎那,車窗緩緩搖下來,她覺得眼前光芒虛晃,光點重疊,視線一時有些不清楚。

    徐易風(fēng)扯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雙目陰冷。

    孟夏對上他的眼睛,眼神平靜。

    徐易風(fēng)一動未動,眼睛帶著幾絲鄙棄。

    孟夏眉心微微一動,腳下一滑,手里的饅頭就滾了出來。她吃痛的站起來,心疼的撿起饅頭。

    徐易風(fēng)看著她的背影,一雙眼忽的閃過一抹冷光。孟夏,既然你想演戲,我陪你。

    蕭乙正在招待顧客,看到孟夏一臉慘白走進(jìn)來,然后傻愣愣的坐在一邊。

    待人走了之后,她走過去,“怎么了?”

    孟夏沒動,蕭乙抬手在她眼睛晃了晃。

    孟夏一巴掌拍開,“沒事?!?/p>

    蕭乙起身去倒水喝。

    “我剛遇到徐易風(fēng)了。”

    “啪”的一聲,蕭乙手中的瓷杯落地。“靠!”她憤憤的咒罵道。

    孟夏深吸一口氣,“孟夏早就死了,我現(xiàn)在只是奔波忙碌的小市民?!彼裏o奈的扯扯嘴角。

    “你怎么不叫上我,老娘非抽死他?!?/p>

    “乙乙,都過去了?!?/p>

    “過去了?小夏,你腦門子被夾了,你看看你這幾年過得是什么日子,你為了他書沒得念,還有……”蕭乙說不下去了,“他做了什么?除了落井下石,還有什么?他憑什么,就憑你愛他,就這么欺負(fù)人的!”

    孟夏悻悻一笑,“因為我以前太惹他嫌了。”

    他的眼里一絲位置都沒有給我,我對他來說什么都不是。

    十二歲遇見他,她執(zhí)拗地跟在他身后,她最美好的年華都在緊隨著徐易風(fēng)。得到了什么,孟父郎當(dāng)入獄,她的家沒了,還有他們的……

    只是這并不是一個完美的王子與公主的童話。

    蕭乙的父親是孟家的司機(jī),她和孟夏年紀(jì)相仿兩人感情很好。那年孟夏來鄉(xiāng)下度假,蕭乙從她口中第一次聽到徐易風(fēng)的名字。

    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徐易風(fēng)是孟夏此生的劫。

    “乙乙,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和他再無可能?!彼闷鹨慌缘聂せ?,彎下身子,輕輕的撿起碎片,聲音釋然,“他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焙退馨闩?。

    蕭乙一怔。

    04

    孟夏站在酒店門口的暗角處,雙目微微失神,眉宇間透著淡淡的哀愁與無力。她牽強的扯扯嘴角,理了理被寒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再看了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對不起,孟小姐,有機(jī)會我們再合作?!?/p>

    再合作?孟夏了然。

    酒店負(fù)責(zé)人拒絕的含蓄。同來應(yīng)聘的女孩子哪一個不是本科高材生,獨獨她是高中畢業(y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行人匆匆的踏上歸家之路,孟夏默然的淹沒在人群中。

    小時候父母讓她學(xué)習(xí)音樂是想培養(yǎng)她的藝術(shù)細(xì)胞,誰曾料想到有一天她要靠著拉琴來討生活。又有誰能相信李玨森的弟子也會流轉(zhuǎn)各類場?

    從父親出事之后,她就慢慢地認(rèn)識到世事無常,誰叫她文憑不夠硬呢?這樣奢華的場所必定要求每一個細(xì)節(jié)的完美。

    天漸漸的黑了,孟夏回到家,蕭乙正陪著樂樂看國產(chǎn)大片喜洋洋與灰太狼,一大一小懶洋洋的躺在沙發(fā)上,沙發(fā)是她從二手市場淘回來的,他們?nèi)俗類鄣木褪情e暇時躺在上面有時候一過就是一上午。

    “小夏,你終于回來了。我撤了,你女兒太無敵了?!迸阒⒆涌戳艘粋€下午幼稚的羊狼游戲,蕭乙已經(jīng)在奔潰的邊緣了。

    孟夏倒了一杯熱水,吹溫之后遞到樂樂嘴邊,小孩子自己哪知道喝了要喝水,樂樂這孩子看到動畫片更是著了魔。

    樂樂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杯,孟夏喝了剩下的水,樂樂蹭到她的懷里,親昵的喊道,“媽媽?!?/p>

    孟夏輕輕嗯了一聲。

    “媽媽,小灰灰真幸福?!睒窐非那牡爻蛄怂谎郏八邪职?,有媽媽,雖然它爸爸很不厲害?!?/p>

    孟夏瞇上眼。

    “媽媽……”

    “爸爸什么時候回來?”

    動畫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電視里正在播著廣告,孟夏心頭一顫,眼角一熱,手不自覺的擁緊孩子,“媽媽不是說了爸爸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等樂樂長大了爸爸就會回來了?!?/p>

    “媽媽,你騙人?”

    “騙人會長鼻子,你看媽媽的鼻子有沒有變長?嗯?”孟夏忽的嘟起嘴角,“樂樂是不喜歡媽媽嗎?”

    “沒有?!睒窐芳m結(jié)的皺皺眉間,軟下聲音,“我最愛媽媽了?!?/p>

    蕭乙正好出來上洗手間,聽到母女倆的對話,一陣惡寒,忽的想起來,“對了,小夏,下午面試怎么說?”

    孟夏聳聳肩,“太高級的地方,我沒那么大氣場鎮(zhèn)不住?!?/p>

    蕭乙聽著她自嘲的語氣,看著她釋然而倔強的眼神,她知道眼神的背后是什么,蕭乙努力歡聲道,“是他們沒福氣,我們小夏的琴聲可是人間難得幾回聞。”

    孟夏笑著點點頭。

    蕭乙回到房間,房間里安靜的很,她站在陳舊的窗前,猶豫了片刻,拿起手機(jī),拇指緩慢地按了一串?dāng)?shù)字。

    片刻的等待,電話那端接通,傳來一聲溫潤的男聲。

    “是我,蕭乙……”

    ***

    陽光透過暗淡窗簾,星星點點的灑進(jìn)臥室,孟夏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睛霧蒙蒙的,也只有這時候她才會泄露出自己的情緒,疲憊、掙扎,還有說不盡的自責(zé)。

    樂樂在睡夢中不安地哭鬧了幾聲,孟夏抬手拍拍樂樂,這孩子從小就極度缺乏安全感,有些事無論孟夏怎么努力依舊彌補不了,鼻息間充斥的奶香讓她心定下來,還好,有樂樂。

    她抿嘴一笑,想起昨晚睡前接到的電話。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被錄用了。貌似回到c市之后她的運氣還不錯。

    C市幾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她記得她離開的那年,眼前這一片還是普通的居民樓,而今已是城市的新地標(biāo)了。

    進(jìn)了大廳之后,酒店負(fù)責(zé)人看到她,彬彬有禮,“孟小姐,歡迎到來。”

    孟夏微微怔忪,隨他進(jìn)去。

    華奧是C市頂級酒店,難怪那日有個音樂學(xué)院的女孩子也來應(yīng)聘,孟夏這一刻突然有一種安定的感覺,這已經(jīng)多少年沒有感覺到了。

    酒店西餐廳。

    孟夏在暗角處,橙黃的光線暖暖的籠罩在她身上,一曲結(jié)束,她放下小提琴。細(xì)細(xì)端詳,食指細(xì)細(xì)滑過緊繃的琴弦,熟悉的點滴慢慢填滿心頭,眸光流轉(zhuǎn),胸口一悶。

    經(jīng)理向她走來,面色猶豫,“孟小姐,請隨我來?!?/p>

    孟夏皺皺眉,看著經(jīng)理的模樣,心里有絲不好的預(yù)感。

    進(jìn)入包廂的一霎那,孟夏只覺得眼見突然閃過一片白光,一時剎那恍神。她的心撲通撲通連跳了幾下。

    他穿著黑色貼身羊絨衫隨意的坐在那兒,他的目光轉(zhuǎn)到她的身上,一瞬間孟夏忽然覺得無法適從。手一緊,握緊琴。

    “易風(fēng),想聽什么曲子?雖不是名家倒也動聽。”

    他們談起她語氣隨意,孟夏抿抿嘴角,心里燃起一絲苦笑,一個臨時的琴師而已,怕是入不了他們的眼。

    徐易風(fēng)依舊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右手夾著煙。孟夏低垂著腦子,眸光盯著那一閃一閃的煙頭,徐易風(fēng)吸了一口煙,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幽幽地說道,“有什么拿手的曲子?”

    孟夏微微瞇眼看著他的唇角,知道他說的話,她稍稍失神,腦子里突然想到了小時候看的電視劇,風(fēng)流公子去青樓玩樂,點著小曲,左擁右抱。

    斂了斂神色,恭敬地問道,“您想聽什么?”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您……

    徐易風(fēng)眉心微微一簇,有一瞬的失神。眼前人似是故人,又不是。

    孟夏坦蕩的看著他,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你聽我拉拉好不好?”

    當(dāng)時的她,眸子清亮,一臉殷切。

    現(xiàn)在的她,變了,那雙清亮的眸子似是染上了一層霧靄,沉沉的,安靜的站在那兒。

    徐易風(fēng)一張俊臉冰冷的看著她,“隨意?!?/p>

    孟夏不著痕跡地呼了一口氣,抿抿嘴角。她選了一首《小夜曲》。

    徐易風(fēng)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跟前,那晚上,開始他的確沒有認(rèn)出她來,瘦瘦的身子裹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寬寬大大的。

    走進(jìn)了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好像都變了,曾經(jīng)的嬰兒肥已經(jīng)完全消失,臉色沒有昔日的白皙紅潤。如今站在他面前,只是像看著陌生人一般望著她。

    怎么著,心里不甘心了?敢在和他徐易風(fēng)耍心眼,沒有讓你萬劫不復(fù)已經(jīng)是他格外開恩了。

    他端起酒杯,“為這么美妙的音樂?!?/p>

    孟夏定定看著他,瞬間的愣怔,離得這么近忽然覺得看不清他,也聽不清任何聲響。徐易風(fēng)嘴角一扯,身子微微前傾,靠在她的左耳邊,輕松低喃了句,隨即快速的撤離。

    孟夏沒有反應(yīng)過來,面對著面前的搖曳的液體,靜默了幾秒,她就笑了,眼底卻有些顫動,仍舊努力的壓下。

    眼眶被那抹紅色刺得酸痛,她沒有吭聲,抬手接過,手指微微的顫抖,徐易風(fēng)瞧著她淡然的樣子,心中突然有些動氣。當(dāng)他走進(jìn)餐廳,就看到她靜靜的站在那兒,沉浸在音樂中,嘴角浮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那抹淡然讓他莫名得浮躁起來。

    在孟夏的手碰到杯子時,徐易風(fēng)的眼神暗了暗,指尖一松,玻璃碎了一地。

    氣氛頓時凝滯起來。

    “這么不給面子?”

    孟夏咬咬唇,垂下頭,輕聲說道,“不好意思?!闭Z氣中的失望,他聽得出來。

    徐易風(fēng)回到原處,拿起那瓶開封的紅酒,“我從來不接受道歉,有誠意的話,喝下這瓶?”

    孟夏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兩個目光焦灼著。徐易風(fēng)輕易的就能把她的創(chuàng)傷一層一層的撕開,嘴角輕輕抽動一笑,半瓶紅酒而已,她利落地伸出手。

    這一幕她她太熟悉了,那幾年,多少個夜晚,她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顧客是上帝,要想生存,尊嚴(yán)算什么?她又不是沒有嘗過苦頭,她早就學(xué)會把自己放的最低最低了。

    端起酒杯,微微的仰著頭,閉上眼睛。

    “易風(fēng),沒想到你在這里?”包廂的門咔嚓一聲推開了。孟夏睜開眼,瞧著一個俊朗的男子走進(jìn)來。

    “新到了一批酒。”男子的聲音很動聽,如沐春風(fēng)般掠過孟夏的心頭。

    徐易風(fēng)冷冷地看了眼孟夏,眼神冷漠,只是沒有再說什么。孟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放下手中的杯子。

    經(jīng)理走到她身邊,“孟小姐,可以下班了。”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徐經(jīng)理,剛剛那個人是?”

    徐經(jīng)理眼里頓時閃過一絲驚奇,但很快的掩過去,“這幾人都是飯店的股東。”

    孟夏晃了晃身子,每一步都是沉沉的,推門而出,踉蹌的靠在墻壁上。

    現(xiàn)在,她只想平靜地生活,好像生活又在與她背道而馳了。

    05

    曾經(jīng)孟夏以為,有些事情這一輩子她都不會放手,比如她對徐易風(fēng)的感情。曾幾何時她執(zhí)著的一年又一年在生日那天堅定地許下嫁與徐易風(fēng)為妻的愿望??墒悄且磺幸呀?jīng)決然的止于她的20歲生日。如果沒有那一天,也許就不會有后來的事。孟父不會坐牢,孟母不會客死他鄉(xiāng),孟瀟也不會一去了無音訊。

    眼角的霧氣氤氳而起,她深吸一口氣,硬是逼退了淚花。眼淚,早已不屬于她了。

    背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身上依舊穿著酒店提供的小禮服,風(fēng)穿過肌膚,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虛乏酸疼地叫囂著,渾身早已冷的沒有了知覺,她的指甲緊緊的掐著掌心的嫩肉,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低著頭壓抑著。

    后背突然感到一陣溫?zé)?,一股陌生的男性氣息慢慢彌散在她的周圍?/p>

    “怎么還在這里?”男人微微蹙著眉。

    其實他站在她身后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弓著背就像剛剛從獵人手里逃脫的小刺猬,驚慌卻又堅強。她又比去年秋天瘦了一圈。

    孟夏依舊低著頭。

    男子的個子很高,背影完全遮住了她。他輕柔地伸過手,剛觸碰到孟夏冰冷的指尖,孟夏如受驚的小鹿一般驚得一縮。

    他拳頭一緊,不容拒絕的快速拉過她的手,語氣堅決,“我送你回去?!?/p>

    孟夏掙了掙手,對方不為所動,掌心越發(fā)的緊了緊。她混混的跟在他一旁,慢慢抬起頭,他的身上只穿著一件淺灰色的羊絨衫,孟夏覺得那一定很溫暖,有些癡迷地看著。

    男子感覺到她的打量,轉(zhuǎn)過臉來,兩人目光交錯,他深邃的五官朝著她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那一刻孟夏有些迷失在他的笑容里。

    一路上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上了車,他調(diào)好溫度,“累了先睡會?!眱A身幫她把衣服蓋好,一切好像都是熟練了千百遍一般。

    車子慢慢的開著,孟夏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睡得極不安穩(wěn),徐易風(fēng)的樣子一直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繞的她心煩意亂。

    行駛了大半的路程,恍恍惚惚的看著路標(biāo),過了一瞬,她歪過頭看著他的側(cè)臉,張了張嘴角,“穆澤,是乙乙告訴你的吧?!?/p>

    穆澤默了半晌,歪過嘴角,遞過餐盒,“餓不餓?”

    孟夏真的餓了,可是胃里焦灼的難受,她吃不下,輕輕的搖了搖頭,“謝謝你?!鳖D了頓,她的眼瞳暗下來,抿了抿唇角,“可我想我不適合這里?!?/p>

    穆澤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不適合這里?也對,世界小提琴少年組冠軍來華奧確實屈才了,這樣吧,小夏我給你寫封推薦信,C大音樂學(xué)院正好缺老師?!?/p>

    孟夏無奈的驚叫了一聲,“穆澤!”

    “小夏,你能來華奧靠的是你自己的實力。你以為呢?我是把你名字提上來,可是華奧選的琴師,必然是擠壓一籌的?!蹦聺膳牧艘幌路较虮P,“你是不相信你自己呢?還是因為……他?”

    孟夏一怔,臉色略略有些蒼白。

    “小夏—”穆澤低低的喚了她一聲,“剛剛在酒店時,我叫了你好幾聲……”

    孟夏瞬間歪過頭,雙手緊握住卻掩不住一顫。

    前方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等待,穆澤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他的眼睛凝睇前方,眼神早已黯了下去。

    孟夏呼了一口氣,軟下身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這個男人早已洞察一切。

    “什么時候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

    “就在前幾天。”應(yīng)該是遇到徐易風(fēng)之后,第二天醒來,她就感覺左耳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這幾天我會去安排的。”

    穆澤這一生在遇到孟夏之后,終于深深的體會到那種挫敗的無力感。

    “不用了?!彼t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穆澤,其實你知道的,希望很渺茫,何況這幾年你已經(jīng)幫了我太多太多了?!?/p>

    孟夏覺得其實這樣也好。

    穆澤臉色一沉,眼角快速的閃過一絲深深的愧疚。

    車子開到家時,孟夏沒有一絲詫異,她勾勾嘴角淺淺一笑,想來乙乙都和他說了。“進(jìn)去喝杯茶,乙乙應(yīng)該在?!?/p>

    穆澤聞言只是向她淡淡的微笑一下,“不了,下次吧。”說完,從車?yán)锬贸鲆粋€精致的禮盒,“給樂樂帶的?!?/p>

    孟夏接過,拎在手里沉沉的,“謝謝。”

    夜晚的寒風(fēng)一陣一陣過來,即使她裹著再多依舊有些哆嗦。

    穆澤溫和的說道,“快上去吧?!?/p>

    孟夏點點頭,“再見?!?/p>

    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道里,他慢慢仰著頭,樓道的路燈從下而上一層接著一層的亮了,最終定格在五樓時,他定定地看了幾秒。

    ***

    蕭乙拿著計算機(jī)噼里啪啦的死按著,聽見動靜轉(zhuǎn)過頭,“小夏,這店沒法開了。這些天的收益壓根抵不上房租水電?!?/p>

    孟夏放下玩具。蕭乙看到盒子,“咦,你中獎了?”

    “我遇到穆澤了?!泵舷淖谱频目粗?,猶豫了一下,“乙乙——”

    蕭乙嘴角一僵,聳聳肩,坦白從寬,“前兩天碰巧在學(xué)校門口遇到他?!?/p>

    孟夏抱著膝蓋縮在沙發(fā)上,有些無奈,“乙乙,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小夏,來到C市總要有個人照應(yīng)下吧。自己人不用白不用。”蕭乙也是有自己的主意的,萬一徐瘋子哪根筋搭錯了又來尋小夏的麻煩,有個人心定些。

    孟夏撲哧一笑,“自己人?等到了那一天,我才敢心無旁騖的勞動他?!?/p>

    蕭乙瞪了她一眼,臉頰一瞬像染了胭脂一般。

    孟夏是在五年前認(rèn)識穆澤的,那時候是她最一生最煎熬的時段。

    孟夏問過乙乙,她和穆澤是怎么認(rèn)識的。

    當(dāng)時乙乙平靜的說道,那次去C大找她,在籃球場溜達(dá)了會,突然就被球給砸了。砸人的就是穆澤。

    “穆澤是個好男人。”她輕輕地說了句,眼睛里慢慢的暗淡下來。

    蕭乙抿抿嘴角,淡淡的扯扯嘴角,“是啊?!弊旖堑男θ萦行┛酀奶摶?。

    ***

    孟夏下班時,從大廳經(jīng)過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一雙人從前方走過來,抬眼的一瞬,她的腳步一滯,很快,她便微微低下頭,繞道一旁從大廳另一端穿過去。原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只是他的溫柔從來不屬于她,看來徐易風(fēng)是遇見對的人了。

    大廳里人流走動,徐易風(fēng)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一見到他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徐易風(fēng)在心里冷哼了聲。

    喬奕琦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咦,那不是那晚賣燈籠的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你當(dāng)她是你學(xué)生?!毙煲罪L(fēng)悻悻的說道。

    “看著就是一學(xué)生,頂多20歲?!?/p>

    20歲,他的眉心微微一動,那時候的她才20歲。徐易風(fēng)沉浸在思緒里,心情一下子有些莫名的壓抑。

    “原本以為她是C大的學(xué)生,前兩天下班時,在小北門一家店里看到她,看樣子和朋友開的店?!碑?dāng)時門口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獨自拍著皮球,她遠(yuǎn)遠(yuǎn)的瞧了一臉,真是可愛極了。

    心里情不自禁地就想到將來,他們的孩子也會這樣吧?想到此,喬奕琦的嘴角柔柔地翹起來,脈脈地看了一眼徐易風(fēng),卻發(fā)現(xiàn)徐易風(fēng)的目光冷的讓人發(fā)寒。

    她疑惑地輕叫了一聲,“易風(fēng)?”

    “怎么了?”徐易風(fēng)冷冷地收回視線。

    “易風(fēng),你喜歡孩子嗎?”

    徐易風(fēng)一怔,眼睛驀地陰沉下來。那兩個字眼讓他的心頭突的一縮,孩子,當(dāng)年那晚……他從來沒有探究過孟夏的話到底是不是個玩笑,如果……

    “易風(fēng)?”

    “沒事,先進(jìn)去吧?!彼⑽?cè)目,那個身影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

    06

    難得一個清凈的周日,孟夏和蕭乙一夢到十點多才懶懶的起床。孟夏披著暗灰色的大衣在狹窄的廚房里給樂樂做早餐,看著金燦燦的煎蛋,她有些恍惚,好多年沒有這么自在的享受一夜好覺了,做好早餐她又匆匆地向批發(fā)市場趕去,最近店里生意太差,她準(zhǔn)備去那里看看有沒有新穎的小東西。

    陰冷的寒冬漸漸地撤離了C市,氣溫一點一點的回升中。

    無憂小鋪里,蕭乙不知道打了多少哈氣,“樂樂,過來把雞蛋吃了?!?/p>

    “樂樂不要吃雞蛋。”小丫頭對雞蛋厭惡的很。

    “乖寶,吃了我有禮物送給你?!笔捯也[著眼睛誘惑著。

    “你當(dāng)我是你嗎?”樂樂雙手抱著手臂,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媽媽說過,吃飯是為了自己的身體,不能借此要求禮物。”

    “那你快來吃吧?”

    “可是,乙乙阿姨,雞蛋太臭了!”樂樂皺著小巧的眉,小手飛快的扇了幾下。

    “我數(shù)一二三,你趕緊吃了,不然你媽媽回來生氣我可不管?!睒窐愤@孩子懂事最怕的就是孟夏傷心了。

    “我不要吃?!闭f完邁著小短腿溜溜的跑出去了。

    “孟無憂!”

    樂樂抱著小皮球,笑嘻嘻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小心翼翼地不讓皮球蹭到新衣服上。她從小就很寶貝每一件新衣服。

    孟夏條件有限,那時候樂樂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左右鄰居孩子的舊衣服,小孩子長得快,她根本沒有那么的錢去給她買新衣服,也只有每每到了新年她才會給她買上新衣,孟夏一直覺得自己虧欠樂樂太多太多了。

    而這個孩子懂事的讓她心疼,樂樂剛上幼兒園的時候,班上小朋友過生日,小朋友家人買了蛋糕送到幼兒園,老師給每個孩子分了一塊蛋糕。直到所有的孩子把蛋糕吃完,樂樂依舊沒有動,老師詢問時,她舔舔嘴角,“老師,我想把蛋糕帶回家給我媽媽吃,媽媽好像從來沒有吃過蛋糕?!?/p>

    自從20歲生日之后,孟夏再也沒有過生日了。這些年在忙碌中,她早已忘了生日這回事。

    “1,2,3……9”

    樂樂的動作協(xié)調(diào)能力不是特別好,孟夏買了皮球讓她有事沒事的時候拍著玩,她的玩具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了,這孩子也從來不會吵著要其他玩具。

    徐易風(fēng)坐在車?yán)镆呀?jīng)看了半晌了,“無憂小鋪”,他面無表情的緊縮著這幾個字。當(dāng)他看到從店里跑出來一個孩子時,他整個人都僵住地?zé)o法移動。

    他第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孩子,眼睛驀地一怔,是那晚的那個孩子。

    徐易風(fēng)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那種驚措感。

    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小點走去,他的手緊緊的攥著,手面上的青筋暴起。

    “7,8,9——”10還沒有數(shù)到小皮球調(diào)皮地從她小手溜走了,沿著臟亂的路邊輕輕地滾過到徐易風(fēng)的腳邊。

    徐易風(fēng)停下步伐,慢慢蹲下身子,陳舊的小皮球,上面的喜洋洋圖案早已被磨得看不清了,他抿抿薄唇,伸手撿起球,前面一個軟軟的小聲音響起來,“叔叔,這是我的小皮球?!?/p>

    軟軟甜甜的聲音,他慢慢抬起頭,再往上看,一瞬間對上刺目的陽光,眼前微微虛晃了一下,他瞇瞇眼,定定的看著她。

    樂樂咧嘴一笑,“叔叔,是你啊?!?/p>

    徐易風(fēng)看著她的笑容,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一動。

    樂樂也不怕生,伸手拿過小皮球,嘴角一堵,另一只手揚起來,一邊拍一邊說道,“叫你不聽話,哼,叫你不聽話。下次還亂跑不?”

    徐易風(fēng)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然后嘴角不可覺察的溫柔的勾了勾。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他沉聲問道。

    樂樂仰起頭,“叔叔,媽媽告訴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我剛剛和你說話了,已經(jīng)犯錯了。我要是再告訴你我的名字,就是錯上加錯。”

    “喔。”徐易風(fēng)心情突然好起來,聲音微微上揚,“那可怎么辦呢?”

    “哎,我也沒辦法。叔叔,你還是快走吧,就當(dāng)沒和我說過話。”

    蕭乙的聲音突然在后方響起來,“樂樂?!?/p>

    她踏門而出,看到樂樂正在和一個高大的男子說著話,男子半蹲著身子,似是在聆聽著,臉上的表情竟是認(rèn)真。

    冷眼旁觀了一瞬,她邁著重重的步子,走過去,看清楚對方的臉,腳步一頓,上下牙咬的咯咯作響,厲聲喊道,“樂樂?!?/p>

    樂樂嚇得一驚,小身子一縮。

    蕭乙眼里兩團(tuán)火正在熊熊燃燒著,她拼命地壓抑住心里突然殺氣。

    “媽媽平時怎么教你的?怎么隨隨便便和外人講話,要是遇上壞人怎么辦?”她有些害怕,如今小夏好不容易走出來,她再也不想她再承受徐易風(fēng)的傷害了。

    樂樂怯怯地望著蕭乙,孟夏和蕭乙從來沒有這么和她說過話,一瞬間,樂樂被蕭乙吼的一愣一愣的,忽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徐易風(fēng)眉心深深一簇,站起身子,“我……”

    “我什么我,我訓(xùn)我女兒干你什么事?!笔捯铱粗鴺窐返臏I水一串一串地流下淚,頓時心疼的恨不得抽自己。

    徐易風(fēng)不認(rèn)識她,可她認(rèn)識他,那會兒孟夏扔了他的照片,她都撿回來,每天扎呀扎呀,可惜古代的巫蠱之說真的只是傳說而已。

    “穿著一本正經(jīng)的指不定是披著人裝的禽獸呢!”蕭乙心里暗爽,總有一日,我們都會討回來的。

    徐易風(fēng)眸光凜冽的掃了眼蕭乙,蕭乙抱起樂樂,小姑娘都哭的打起嗝了,嘴里慘兮兮的喊著“媽媽——媽媽——”

    “乖,媽媽不批評你了,咱回家?!?/p>

    “等等?!毙煲罪L(fēng)冷聲命令道,抬頭看了眼眼前的“無憂小鋪”,一字一字的問道,“她是你的孩子?”

    蕭乙諷刺的笑了一聲,“不是我的孩子,難道是您的孩子?”她嘴角一勾,“您這樣的人我們可搭不上。”

    徐易風(fēng)的表情一凜,看著小姑娘爬在蕭乙的肩頭,微微蹙眉轉(zhuǎn)身離開。

    孟夏拖著重重的蛇皮袋,從公交車上下來。額角的發(fā)絲隨意的散亂著,臉上布上了一層細(xì)汗,微微的喘著氣,雙手滿是拎東西留下的深深的紅印,深深呼了一口氣,手剛碰到袋子,一雙手已經(jīng)先她一步拎起來袋子。

    她搓了搓干干燥燥的手,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眼睛。

    07

    孟夏扯了一抹淡笑,風(fēng)兒吹動著她的發(fā)絲,柔柔的掃過她的臉頰。

    穆澤眼底深處的隱隱藏著心疼,卻很快收了神情,“走吧。”

    孟夏走在他的身后,靜靜地看著他,一身剪裁合身的風(fēng)衣,孟夏知道昂貴的價值是現(xiàn)在的她再也不敢想象的了。他輕松地提著粗糙的蛇皮袋,畫面實在極其不和諧。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孟夏微微揚了揚嘴角,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她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兩個靜默的行走著,說不出的美好。這一幕恰巧落入了徐易風(fēng)的眼里,他嘴角淺淺一勾,薄涼的有些陰霾,那雙狹長的眼眸瞬間盛滿了危險的怒氣。不愧是孟之行的女兒,到底有些手段。連穆家二少都甘于為她在大街上提東西,他的目光突然陰沉難測。

    兩個人走進(jìn)店門口,就聽到樂樂嚎啕的聲音。孟夏慌得連忙跑進(jìn)去,臉色瞬間有些慘白,她太怕了。

    “樂樂?”

    “媽媽——”

    孩子一看到她,跌跌撞撞的跑到她的腿邊。

    蕭乙跟過去,深深地嘆口氣,她當(dāng)時著了徐瘋子的魔了,怎么舍得吼這孩子呢。“樂樂,乙乙阿姨保證以后再也不兇你了。阿姨的更年期到了,我們?nèi)艘娙藧刍ㄒ娀ㄩ_的樂樂不生阿姨氣了好不?”

    孟夏瞧著蕭乙微微泛著紅絲的眼圈,心里驀地咯噔一下。

    “呦,這小花貓是誰???”穆澤放下手里的東西,走過來,伸手拉過樂樂。

    樂樂雖然和穆澤見的機(jī)會不多,卻也知道這個叔叔對她是極好的,她也從心里喜歡他,她抽泣地喊道,“穆叔叔好?!?/p>

    穆澤一會兒就把樂樂哄好了。

    蕭乙把孟夏拉進(jìn)去,蕭乙無奈地?fù)崃藫犷~頭,微微嘆口氣,終于說出來,“剛剛徐易風(fēng)來過?!?/p>

    孟夏心里一沉,驀地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雙手忍不住死死的攥緊,牙齒一點一點咬著泛白的唇角,努力使自己堅強卻仍然止不住聲音的顫意,“他——來干什么?”

    一時之間,她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

    蕭乙有些疲憊的搖搖頭,“我出去的時候,他正好在和樂樂說話,后來我?guī)窐坊貋?,故意說樂樂是我的女兒?!?/p>

    孟夏努力的深呼吸,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直到胸口的窒悶一點散去,她的臉色才勉強緩過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厭惡我?!?/p>

    孟夏咯咯一笑,那笑是那樣的悲涼。

    “這幾年的事穆澤都處理好了,他查不到的。”

    孟夏搖搖頭,聲音啞啞涼涼的,“知道了又怎么樣,他對我的厭惡就能變了,我家能恢復(fù)如前?!鳖D了頓,艱難地說道,“我只怕,他——”會把樂樂搶回去。她認(rèn)識的徐易風(fēng)從不會把主動權(quán)交予別人的。

    孟夏蹙著眉,開始隱隱不安了。

    “怕?”蕭乙眼睛驀地瞪大,張揚著她的憤怒,“小夏,你從來不欠他什么?該是他怕才對,他那么對你會遭報應(yīng)的。這個世道還是有法的?!?/p>

    蕭乙不敢去想那些年,那些事。徐瘋子的狠戾無情她是見識到了。可是,孟夏有什么錯?是他……強了孟夏,卻一腳把她踢開。是他親口讓你去打孩子。

    孟夏吸吸鼻子,抬首對上蕭乙的眼睛,哭笑道,“可我爸爸還在……還在監(jiān)獄里?!?/p>

    這是她才是她最擔(dān)心的。

    ……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樂樂騎在穆澤的肩上,哈哈的笑著。孟夏和蕭乙當(dāng)時就怔在一邊,久久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孟夏倉惶的臉色一點一點黯淡下來,孩子的成長沒有父親的角色,無論她做的怎么好,還是替代不了。她瞇著眼,看著眼前的歡顏,也許她該找個人,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媽媽,媽媽,我能摸到屋頂了,你快看?!睒窐诽煺娴男θ菟坪鯉ё吡藙倓傄磺械牟挥淇臁?/p>

    穆澤小心翼翼的放下她。

    蕭乙打趣道,“穆老板,真該把這段拍下來,給你的手下看看,鐵面閻羅也有超級奶爸的溫柔?!?/p>

    穆澤深不見底的眼眸一瞬間溫潤淡然,蕭乙離他這么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清楚過這個男人。

    穆澤眼里閃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憐愛地看著樂樂?!拔也唤橐庠缛召N上這個標(biāo)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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