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歷種種不堪和痛苦之后,她選擇與過去和解,與自己和解。
她說:”無論再怎么不堪的人,只要有一顆愿意的心,還是有機會重生,活出人生真正的使命和價值?!?/p>
“最慘童星”
Tragic fate
臺灣一個小診所里,來了一位穿著富貴的老人和小女孩。她們不是生了什么病,而是問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女孩不要長高。
醫(yī)生說有,但是很貴。
老人說:“錢不是問題,只要讓我孫女繼續(xù)當(dāng)童星,還怕沒錢嗎?”
很快,女孩被按在一個凳子上,醫(yī)生拿著注射器將針頭從她的膝蓋扎了進去。
慘痛的尖叫充斥著整個屋子,女孩哭喊道:“阿嬤,我不要打針?!?/p>
可無論她怎么掙扎,只迎來阿嬤一句:“你忍耐一點,為了你的前途?!?/p>
就這樣,女孩的身高永遠地停留在了149厘米。
這是臺灣電視劇《珍珠人生》里的一幕,也是這位老人的飾演者紀寶如本人的真實經(jīng)歷。
她5歲出道被稱為“天才童星”,8歲演電影火遍東南亞。
13歲時轉(zhuǎn)型當(dāng)歌手,奶奶為讓她保持童顏繼續(xù)賺錢,不惜帶她去打抑制生長針。
她被當(dāng)成搖錢樹長達十多年。
而當(dāng)她終于有勇氣逃離時,卻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紀寶如于1962年出生在臺灣。
不幸命運的開始,只因她是一對龍鳳胎中的女孩。
不同于如今的龍鳳胎似雙喜臨門,在半個世紀前的臺灣,這被稱作是一種噩運的詛咒,兩個孩子不能一起養(yǎng)。
于是在重男輕女的封建觀念下,紀寶如“理所當(dāng)然”地成為犧牲品,被送到外婆家。
她人生中的第一個記憶是,一個身穿旗袍、身形婀娜的女子悄悄地塞了一些錢給外婆,然后摸了摸她的頭,就匆忙轉(zhuǎn)身離開。
“那是誰???”好幾次她都開口問,但始終都沒得到答案。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她的母親,因為是父親的第三個老婆,所以她只能喊“阿姨”。
而每次經(jīng)過父親家,外婆則都會刻意低下頭,拉著她快步離開。
通常祖輩都是比較疼愛孫子孫女的,但紀寶如的母親本就是養(yǎng)女,又在18歲時嫁人。所以她外婆并沒有像疼愛親外孫女一樣疼愛她。
她四五歲就開始燒火煮飯,只能穿別人不要的衣服,冬天還光著腳跑來跑去。
若是遇上外婆賭博輸了錢、喝醉酒,她則會被痛打一頓,或是毒罵一通。
每當(dāng)這時,她都會很思念母親,但只能強忍著痛,在內(nèi)心不停地呼喊:“媽媽,你在哪里?”
對親情的渴望,讓她幾乎忘了,媽媽從來沒有抱過她,也不知道第一次見到爸爸是在幾歲。
他們像是兩個實際存在的陌生人,只是將那種被遺棄的感覺深深地埋植在她心底。
以至于她在日后詮釋起類似經(jīng)歷的角色時,總是特別傳神,而且很快就進入狀態(tài)。
在喜怒無常中度日,紀寶如從小就學(xué)會了看人臉色。為討得別人歡心,她總是很有禮貌。
有一次她去紀家要生活費,見到阿嬤(奶奶)馬上九十度鞠并問好。
阿嬤通常是不太搭理她的,但這次不知為何,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問她會不會哭,還說只要在10秒鐘之內(nèi)哭,就給她一塊錢。
或是天賦異稟,又或是生活太過苦難,沒過幾秒鐘她就兩眼淚汪汪了,然后又在奶奶指令下露出甜美的微笑。
早就希望家里出個大明星的阿嬤滿意極了,馬上就帶她去見當(dāng)時的紅牌制作人試鏡。
試鏡的重點也是哭,制片人問:“如果媽媽沒有了。你會怎么樣?”
這句話像是扎到她真實生命的痛處,眼淚馬上像水龍頭般嘩啦嘩啦地掉個不停。
接著她被要求演一段戲,不認識字,阿嬤就一句詞一句詞念給她聽。
神奇的是,她只需聽一遍就能倒背入流,演起來還絲絲入扣。
她像是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在大多缺乏親情的戲中,演得總是很生動。
演第一部戲時,有一場戲的臺詞有一大整頁,不僅要全部背下來,還要邊說邊哭。
所有人都覺得這場戲難度很高,但紀寶如演起來卻毫不費力。
她還演過一個被虐待的養(yǎng)女的角色,有一場被打的戲,不用對方演員真的出手,她就能找到被打的感覺,哭得傷心欲絕。
后來她才明白,之所以能將戲演得那么好,是因為困苦流離的童年經(jīng)驗,早已醞釀成了一曲內(nèi)心戲。
“我以為在演別人,但其實演的是自己?!?/p>
很快,她就通過自然逼真的演技和超強的背詞能力迅速走紅,還被媒體冠上“天才童星”的稱號。
后來阿嬤給紀寶如接了很多戲,在長達兩年的時間里,她幾乎是以攝影棚為家。
在她七歲時,電視臺從現(xiàn)場直播改成錄影,她的作息更不正常了,常常錄到半夜,又在凌晨三四點被叫起來背臺詞。
雖然累,不過她也很開心,倒不是因為有一堆影迷爭相拍照要簽名,而是她以為終于有機會改寫她那充滿悲劇橋段的人生劇本。
彼時的她只有一個信念:只要努力演戲,就可以搬回紀家,和父母、兄弟姐妹住在一起,得到家人的愛。
阿嬤確實將帶回了紀家,只是她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從一所生存的監(jiān)獄,遷移到另一所。
搬回紀家后,因為房間數(shù)量不夠,她只能和阿公阿嬤住在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
平時要是沒戲拍,她則會被反鎖在二樓的房間,那里放了一個桶供她“方便”。
或許是這個遲來的“家”來之不易,年幼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反抗。
后來紀寶如漸漸長大,當(dāng)不了童星,阿嬤就帶著她轉(zhuǎn)型當(dāng)歌手。
13歲時,她唱了卡通片《萬里尋母》的主題曲,又陸續(xù)推出了《白鴿》《夕陽山外山》等專輯,輾轉(zhuǎn)在東南亞地區(qū)巡回演出和臺灣各家歌廳演唱,常常唱到嗓子發(fā)不出聲音。
那時正值發(fā)育階段,阿嬤為了讓她繼續(xù)當(dāng)童星賺錢,每天都會在她胸前裹上一層又一層的白布,試圖將胸部壓平。甚至帶她去診所打抑制生長針,讓她的身高永遠停在一百四十九厘米。
人前是風(fēng)光無限的明星,人后卻是被軟禁的“犯人”。
十五六歲的紀寶如終于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委屈和疲憊,越來越多的怨念在心里產(chǎn)生:
為什么從小就賺錢卻看不到錢?
為什么不能去學(xué)校念書?
為什么不能跟同學(xué)一起去吃飯?
……
因為從小很少去學(xué)校上課,她連最基本的拼音都不會,加減乘除也只會算到百位數(shù)。
“我認為一切的錯都是阿嬤造成的……”
曾經(jīng)她演戲是為了得到家人的重視,而現(xiàn)在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她開始萌生出退出演藝圈的念頭。
可這怎么又能由她呢,只要沒有演出,她仍被反鎖在屋子里。
直到18歲那一年,她這只籠中鳥,才開始試圖撞破柵欄,朝自由的天空飛去。
有段時間,紀寶如的阿嬤因為生病住院,就讓她的大姐陪她。
不同于阿嬤會經(jīng)常將她與其他人隔開,大姐會帶她去跟其他藝人閑聊。就這樣她認識了余龍。
余龍是一個不怎么出名的小歌星,比紀寶如大9歲,經(jīng)常對她噓寒問暖。
當(dāng)慣了童星,紀寶如碰見誰都叫叔叔阿姨,但余龍對她說:你不要叫我叔叔了,好不好?”
透過一些細節(jié),從沒有談過戀愛,也從來沒有和異性接觸過的紀寶如,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在喜歡自己。
慢慢熟了之后,兩人便開始互訴衷腸,感情迅速升溫。
對于這段感情,阿嬤知道后固然是不答應(yīng)的,逼著她跟余龍斷絕關(guān)系。
但飛出籠的鳥,怎么甘心又被關(guān)住。
為了再也不演戲,不唱歌,不繼續(xù)待在演藝圈。有一次紀寶如主動對余龍說:我要懷孕!”
她篤定地告訴自己,要逃離那個家的掌控,只有嫁給余龍這一條路了。
兩三個月后,她未婚先孕。
聽到這個消息,阿公和阿嬤氣到爆炸,父親更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讓她把孩子拿掉。
父親的絕情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毅然決定和余龍遠走高飛,帶著200塊離開了家門。
這是她長大以來,第一次不再聽人使喚。
真正滿18歲后,紀寶如和余龍登記結(jié)婚,余龍也轉(zhuǎn)型當(dāng)起了經(jīng)紀人,兩人形影不離,度過了一段甜蜜美好的生活。
但任性有時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懷孕8個月后,紀寶如早產(chǎn)了。
她忐忑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好不容易傳來孩子的哭聲,卻聽到醫(yī)生大喊了醫(yī)生說:小孩怎么這樣?”
還沒問清楚孩子怎么樣,她就因為麻醉藥而昏睡了過去。
直到她出院,都始終沒見到孩子,余龍騙他說孩子有黃疸。
幾天后,她終于在保溫箱里看到了孩子,但嚇得幾乎要昏厥。
“天?。∥疑氖裁垂痔グ??”
只見小孩子就像一只被解剖的青蛙,四肢都被綁住、插滿針管,肚子破了一個很大的洞,腸子全露在外面。
醫(yī)生告訴她,孩子患了一種名為“先天性腹裂癥”的罕見疾病。雖然發(fā)生率只有萬分之一,但如果母親小于二十歲,發(fā)生率會增加十倍以上。
紀寶如本可避免的,可因為自己小時有過被遺棄的經(jīng)歷,所以她一心想要個男孩,做產(chǎn)檢時未做超聲波檢查,才沒有發(fā)現(xiàn)胎兒患了這種病。
然而,盡管醫(yī)學(xué)上解釋得過去,周圍還是耳語不斷,說這是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生下來才會這樣;也有人說,這是她私奔的下場。
每字每句,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地插進紀寶如的心,血流不止。
在這之后的四年,她都不敢再要孩子,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余龍身上。
他們一起開了一家餐廳秀,沒過多久就買了房。還買了一坪地,打算蓋一幢五層樓的房子。
只是那幢夢想的城堡還沒來得及打造完成,現(xiàn)實中的一切已然悄悄變了調(diào)。
在紀寶如小心地生下第三胎后,有天半夜,她發(fā)現(xiàn)余龍在書房和一個女孩打電話。
她通過分機聽到女孩一直在哭,還說一些“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待,不然就死給你看”這類威脅的話。
紀寶如知道這個女孩,余龍聲稱是認的干女兒,只有十五六歲。
事情暴露后,余龍跟紀寶如解釋的話,跟她聽到的大有出入。
她氣不過,就用頭去撞桌腳,撞了一個很大的傷口。
但比起她內(nèi)心的傷,她頭上這點也不算什么了。
在這之前,也就是1990年,臺灣遇股市泡沫,他們家近億資產(chǎn)也受到了股災(zāi)影響。
婆婆得知余龍有外遇的事情,不僅勸她想開點,還將股票輸錢的不幸也怪罪在她頭上。
三天兩頭的爭吵讓紀寶如再也找不到在這個家的意義,在一次激烈的沖突之后,她一如和余龍私奔的那個夜晚,離開了。
余家不能回,紀家也待不長久,于是她利用過去的人脈開了一家KTV,賺取一些收入。不久后,就和余龍辦理了離婚。
只是她沒想到,幾個月后,一場大火奪走了余龍的生命,從此兩人天人永隔。
“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婆婆將余龍的死不加修飾地怪罪在紀寶如的身上。
因為在她的邏輯里,紀寶如不離開,余龍就不會去喝悶酒,也就不會出現(xiàn)在KTV,在那場火災(zāi)中不幸死亡。
聽著婆婆一遍又一遍地指控,紀寶如自己都覺得是她害死了余龍。
“如果當(dāng)初選擇原諒,或許結(jié)果就完全不一樣了?!?/p>
在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活在這樣的自責(zé)當(dāng)中,不惜用酒精麻醉自己。
為了養(yǎng)活三個兒子,她開始去酒店當(dāng)媽媽桑,不管有沒有客人,她都一杯接一杯地大喝。
喝醉了回家,就把所有的家人都數(shù)落一頓,有時還會打孩子出氣。
她痛恨每一個人,但最痛恨的是自己。為了減輕這種痛苦,她開始自殘。
有好幾次,她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中,因為前一晚她拿著刀子試圖自殺。
還有一次她放瓦斯自殺,不小心引發(fā)火災(zāi),驚動了消防車來救火。
雖然幾次自殺都被救活,但紀寶如早已給自己判了死刑。
此時的她連自己都拯救不了,更別提照顧孩子了。
大兒子有次連續(xù)一個星期都不睡覺,第八天去找她,打算住幾天。
她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看見兒子沒睡,氣得又打又罵,絲毫沒發(fā)現(xiàn)兒子的狀況有些不正常。
直到兒子再也抑制不住,大叫一聲后,開始拿頭一直去撞墻,紀寶如才驚覺事情的嚴重性,趕緊把兒子送去了醫(yī)院,打了鎮(zhèn)定劑。
當(dāng)他再次醒來時,卻變得像白癡一樣,生活不能自理,還一直流口水,認不得人。
醫(yī)生告訴紀寶如,她兒子得了躁郁癥。
相比于大兒子生理上的疾病,更讓她痛心的是,二兒子吸毒、販毒,并且屢次不改。
無奈之下,她只好親自報警,將兒子送進了監(jiān)獄。
這種支離破碎的生活持續(xù)了12年,一直到2004年,紀寶如殘破的生命才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這年她開的SPA館虧了很多錢,為彌補空缺,她和朋友約見了一位在這方面做得很出色的人。
一見面,那人就說:“我覺得你們很不快樂。來!我先為你們兩個做祝福禱告?!?/p>
紀寶如和朋友一再拒絕,但最后三人還是手牽著手,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第一次有人這么誠心地為自己祝福,雖然不知道禱告的內(nèi)容,但紀寶如卻開始止不住地流眼淚,“仿佛有一股烈火在燃燒?!?/p>
她感到似乎有一雙手在擁抱自己,無比的溫暖、寧靜;從小一直缺乏的父愛,在那一刻也全得到了滿足。
她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是被愛著的。
曾經(jīng)的她都活在怨恨、苦毒、絕望和恐懼中,只想一味地從別人那里獲取愛,卻不曾主動付出自己的愛。
她宛如獲得新生,試圖去修補過往生命里的裂縫。
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問父親:“你以前為什么不愛我?”
父親對她說:“你以前的眼神里總是充滿怨恨,你的眼神已經(jīng)把我遠遠推開?!?/p>
說完,父親第一次主動擁抱了她。這種溫暖跟第一次有人為她禱告一樣,都很熾熱。
她還原諒了阿嬤,和余家的家人求和,加倍彌補曾經(jīng)少給孩子的愛和關(guān)懷。
一切過去凝固的親情似乎開始漸漸升溫。
但過去痛苦和不幸就這樣被遺忘了?當(dāng)然不是,選擇放下,與過往和解,就像是將破碎的生命一片一片重新拾起。雖有裂縫,但至少完整,也不會再痛。
在殘缺的過往得到修補后,紀寶如創(chuàng)辦了臺灣優(yōu)質(zhì)生命協(xié)會,潛心于公益事業(yè),幫助獨居和患身心障礙的老人,以及有身心障礙的孩子。
不僅如此,她還重返娛樂圈,上節(jié)目時毫不掩飾地分享自己曾經(jīng)的痛苦和不堪。
在以她為原型的電視劇《珍珠人生》中,她飾演自己曾經(jīng)最痛恨的阿嬤。
在自傳《愛,逆轉(zhuǎn)勝》中,她詳細地講述了自己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
為什么愿意分享這些呢?她在書中回答:
“無論再怎么不堪的人,只要有一顆愿意的心,還是有機會重生,活出人生真正的使命和價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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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寶如自傳《愛,逆轉(zhuǎn)勝》、
電視劇《珍珠人生》、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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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紀寶如自傳《愛,逆轉(zhuǎn)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