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欲來，低矮泥坯房前的菜園里，十幾只蜻蜓低飛，上下盤旋著。風(fēng)已挾持著細(xì)密的小水珠，那時8歲的我?guī)е暧椎?span id="cs8e4ch" class="wpcom_tag_link">弟弟焦急地抱干柴回屋，又拎著小桶晃晃悠悠注滿了一缸水。追回鴨子趕進圍欄，一只只數(shù)好后，我倆立即沖進菜園捉“點燈”，已知它在書上叫蜻蜓。

菜園南邊長滿半尺高的野草，“早有蜻蜓落上頭”。草尖上歇息著幾只蜻蜓，空中有只蜻蜓發(fā)著藍光急促地巡查。兩部翅膀有細(xì)微的簌簌聲，翅是透明的淺黃色，薄如蟬翼，上面的一對由窄到寬，下面一對翅扁寬到細(xì)窄，腿細(xì)長分著節(jié)。它脖子非常細(xì)小，腦袋卻大，更有趣的是眼睛幾乎把腦袋占滿。藍寶石眼睛圓鼓鼓的，帶有無數(shù)個復(fù)眼，這讓我們小孩子有些畏懼。藍蜻蜓把柔軟的尾巴翹到嘴巴邊玩耍，腹部兩側(cè)的六條腿能彎曲，也能伸直，整個身軀細(xì)長、苗條、柔美、輕盈。

豆角架上躲著兩只花色蜻蜓，花蜻蜓鬼靈精，幾乎捉不到。弟弟抑制不住歡喜， 微微俯下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朝停在柿子秧的黃蜻蜓伸去，幾只蜻蜓倏地飛到了西邊茄子地里。弟弟忍著沒哭，望著我。

我注意到南瓜藤上的幾只蜻蜓，輕輕地靠近一只，這個小家伙披著一身紅錦緞般的外衣，如鮮紅的小火苗。我左手拇指和手指微微合攏，靠近“紅辣椒”的尾尖，屏氣凝神，猛然一捏，夾住了它的尾巴?！鞍?，點燈跑不掉了！”紅蜻蜓通體鮮紅，很威猛的樣子，大腦袋上突出的雙眼，占圓圓的頭的大部分，那些長長的翅膀，鑲嵌著很有規(guī)則的筋絡(luò)。張牙舞爪的蜻蜓在我指尖拼命掙扎，雙翅很有力，靠近頭部細(xì)細(xì)的腳在亂抓，這可能是它的語言。那細(xì)細(xì)柔韌筆直的尾巴上，均勻的紋路閃著淡褐色的光，有一種腥腥的昆蟲味道。

在捏第二只灰蜻蜓時，我發(fā)現(xiàn)它的左邊翅膀向前動了一下，這說明它已經(jīng)警惕，很防范了。千萬不能乘勢抓，我一動不動靜靜等待它翅膀向后微微揮動兩次時，以最快的速度將它捉住。

弟弟取來媽媽做針線活的一根細(xì)線，一頭系著“紅辣椒”的尾巴，另一頭系著大灰的尾巴。松開手后，這兩架小飛機，忽高忽低，有時竟懸在半空，一動不動。怎么都飛不遠，兩只蜻蜓有點惱羞成怒，越是急切地掙脫，越是急速掉下來。落下時，幾雙靈巧的小爪輕輕抓在豆角葉上，尾巴一翹一翹的，待平衡后，翅膀靈巧而迅速地向前一收。我和弟弟蹦蹦跳跳地追這兩架小飛機滿菜園跑著，西邊烏云堆砌，雨卻遲遲不肯落下。

估計母親要下班回來了，弟弟放開了兩只蜻蜓，線沒敢系緊，怕傷到尾巴。父親說過多次，蜻蜓是莊稼的朋友，吃蚊子，蠅子，是有良心的蟲子，不能傷害。好多蜻蜓飛遠了，“紅辣椒”透明的翅膀快速地振動，朦朧得像一片影子，一團霧氣，翔駐無聲，疾徐有致。

小孩子總是知道田間萬物的名字，可蜻蜓點水為啥叫“點燈”呢？聽村里一位老奶奶說，解放前，“點燈”成群低飛，就是要地震或下雨，有災(zāi)難。有個傍晚鋪天蓋地的“點燈”在村子上空飛，村里人以為要地震，都點起煤油燈，拿著燈到院子里不敢回屋。誰知一群日本鬼子已偷偷溜到村邊的玉米地，忽然看到村里很多燈光，以為大部隊駐扎，就嚇跑了。村民得知后都叫這蟲子“點燈”，如若神明。

蜻蜓啊，“點燈”，你有一種堅強的悟性，盡管生命的菩提只有幾個月的短暫，可輕盈的身軀有著安然，默默地祛除蟲害，然后款款地告別柵欄，雨打濕那薄紗般的衣裳，你那樣地平靜，也許點亮心燈是生命圓滿的開始。（姜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