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屋前的三角灣
在南山公園人工湖北沿，身子探進(jìn)湖面的那棵垂柳旁，伸手欲折一截柳枝做柳笛?？粗_下的水面，眼前倏忽映出了66年前的那個晌午，我扯著柳枝掉進(jìn)了三角灣里的情景。
也是這個春意濃濃，陽光和煦的時節(jié)。三角灣南沿的一排垂柳泛滿了綠，纖細(xì)柔軟的枝條密密匝匝，相互簇?fù)恚桓桓勾怪?，如同美麗少女的披肩長發(fā)。一朵朵鵝黃色的嫩芽，像剛破殼出來的雛雞的小嘴，鑲嵌在枝條上，如一串一串的小燈籠，在微風(fēng)中蕩漾，奏起一曲又一曲飄逸的音符。
當(dāng)中一棵累彎了腰的老樹，向北斜躺在水灣上，搖動的枝條輕輕撫摸著平靜的水面，畫出一個圓連一個圓，緩緩地伸展，向四周散開。
那天，我正在吃晌飯，忽然聽到街上有柳笛的哨聲，魂一下子就被勾了出去，沒等滿嘴嚼著的地瓜干吞咽下去，一個箭步跳過門檻躥了出去。只見我的幾個開襠褲伙伴，正在水灣邊上弄柳笛呢。有的兩手攥著半截柳條來回扭動，有的在用鉛筆刀削哨嘴。小五子已經(jīng)做成了，正在那兒使勁地鼓著嘴吹，只是不著調(diào)，就像是草驢求愛的叫聲：啊呃啊啊呃啊……
去年，我剛學(xué)會了做柳笛，正想大顯身手，可一眨眼的功夫，時節(jié)就溜過去了，柳枝都冒出葉。早就惦記著今年一定要做一個長而且粗的，能吹出嗩吶的那個音調(diào)來。
跑到幾棵樹下，大凡我們小孩能夠著的枝條，已經(jīng)都被伙伴們折完了，唯有斜躺著伸進(jìn)灣中的那棵老樹，沒有人折。我站在老樹前，平平心，靜靜氣，慢慢地走上樹干，平衡著左右晃動的身子，一腳跟著一腳地向前挪動著，待踏上離灣沿兩米多的一根碗口粗的樹杈，伸手去扯枝條的瞬間，“咔嚓”一聲，枝杈斷了，我“哎呦”的驚叫聲尚未飛出嘴巴，便立式跳水般地掉入了灣中，剎那就沉入水里，淹沒了頭頂，穿著的夾襖被水浸透，拽著我向下墜……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一只手托著我的腳向上推了一把，我一下子就冒出了水面。那時我還不會鳧水，拼命地腳蹬手抓，在灣里撲騰著。幾個伙伴嚇得邊跑邊叫“救命?。 币涣餆煵灰娏僳櫽?。待到大人們趕來，我已經(jīng)抓著了灣里洗衣裳的大石頭，連嗆帶喝裝了一肚子的灣水，正向外吐著。他們邊拉我邊說:“水還這么涼，不會鳧水還撲弄著上來了，你的小命還挺大的哈！”爹把我抱回家，脫了衣裳，擦干了身子，我打著哆嗦躺在做晌飯還熱乎的炕上，娘給我蓋上兩床被子，又喝了一大碗平時撈不著喝的加了紅糖的姜湯，呼呼地睡了一大覺。傍黑醒了，跟沒事一樣，又跑到灣南沿那棵柳樹下折了幾根枝條，做了粗、細(xì)、長、短四個柳笛，輪換著吹起來。正洋洋得意地顯擺著，突然被我娘從后面一把揪住衣領(lǐng)子，連提溜帶拖拉拽回了家?！敖心悴婚L記性！”飽飽地吃了一頓笤帚疙瘩。盡管腚和脊梁被打得又腫又痛，幸運的是那四個柳笛被我雙手捂在胸前，一點也沒受“傷”，第二天又響在了大街上。
水灣在村子的西頭，東西長近30米，南北寬也有15米，是等腰三角形，頂角朝東，正對著村中間東西向的大街。我們都叫它三角灣。大街向西到了水灣，就順著頂角岔開兩條路：一條向西南周家莊、膠東鎮(zhèn)方向；一條向西北小半窯、膠東火車站方向。水灣的西邊是四爺爺家一棟坐北朝南帶院的六間大瓦房。院子前面有一個大菜園，菜園的東南西三面有一圈大楊樹和灌木，形成了一道密實的綠色屏墻，把整個菜園和院子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其中有一種灌木上結(jié)著不少果，很像是橘子，可樹枝上有很多扁平的刺，扎人很厲害，我們在那兒用夾板夾烏，經(jīng)常被扎得手上出血，有時把衣裳都掛破了。有一天我們用鐵絲彎個圈綁在蜀黍桿上，悄悄去到園外邊，套著果子向下拽，弄了不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要好好過個吃橘子的癮，費了好大的勁剝開皮，里面沒有橘子瓣，干脆就下嘴啃里面的肉，好像是誰下了口令，我們不約而同“哇哇”地叫著，邊蹦噠邊吐。這果又酸又澀也苦，還有股臭味，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東西。后來，四爺爺?shù)拇箝|女范素花姑姑告訴我“這種樹它長在南方就是橘，生在北方則是枳，咱們當(dāng)?shù)囟冀兴翳?，果是不能吃的，弄不好還會中毒的?！?/p>
水灣的東北角有個比較緩的斜坡，每年等不到蛙鳴蟬噪的時節(jié)，會鳧水的半大小子們就急不可耐地從這里下去，顯擺本事。我們那兒都是狗刨打撲騰，大貴和小墩子技高一籌，一個能舉起兩只手，只靠兩條腿在水里踢騰，晃蕩著身子都能把胸膛露出水面，他說叫“踩水”；一個能臉和肚皮朝上，平躺著漂浮在水上不沉底，他說是“仰胳浮”。他倆摽著勁，我們在上邊打氣加油。引逗得圍著看光景的小嫚拍巴掌叫好！這越發(fā)撩起了他倆逞強好勝的勁頭，嗆幾口甚至灌幾口水都不在乎了。顯擺完爬上灣沿后裝著跟沒事一樣，其實眼淚都咳嗽出來了，肚子也鼓得滾圓的，我們瞅著空上去拍打一下，嘭嘭地響。雖然遭些罪，可精神上得到了“滿足”。
水灣這個斜坡靠水的地方有兩塊大石頭，看著有些年歲了，成年累月被衣裳揉搓和棒棰敲打，上面滑溜溜的。村西頭的大娘嬸子，還有大閨女小媳婦都在這兒洗衣裳。沒人洗衣裳的時候，我們鳧水累了，就爬上來坐著歇歇。特別是初夏，水還有點涼的時候，石頭被日頭曬得熱乎乎的，坐在上面真舒坦。
記不清哪一年了，一天吃完晌飯，我們幾個小子在灣里比賽扎猛子，看誰扎得遠(yuǎn)。街南崔家大嬸來洗還沒出月子的孫子的褯子（屎尿布），大嬸把一塊一塊褯子在水里晃蕩擺拉，不一會功夫，水面上漂浮著一層“雞蛋黃”樣的東西，隨著她的擺動，一圈一圈地向灣里漂去。狗剩猛子扎歪了方向，從水里冒出來，正好頂了一頭，憋著的一口氣還沒有吐出來，水和“雞蛋黃”就順著頭發(fā)淌了滿臉。他感覺跟平常不太一樣，兩手上下一摸弄，滿手都是黏糊的黃東西，睜眼一看就嗷嗷地叫起來，爬上來扭頭一看是他本家嬸子，也不敢撒野，嬸子忙不迭地給他賠不是。他嘔吐著，沒地方撒氣，順手抓起幾塊褯子使勁撩到了灣中間。好在吃奶的小月孩屎不臭，可它畢竟不是雞蛋羹啊。狗剩還是蹲在那兒干嘔了一會。我們幾個伙伴幫他到灣西沿沖洗干凈，都散伙回家了。
水灣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就是供應(yīng)著澆菜地的用水。村西頭幾十家的自留園就在水灣附近，種著各種應(yīng)季蔬菜，從初春到秋末要種好幾茬。男人們每天下晌放工回家，趁著老婆做飯的功夫，急溜溜地挑著水筲到灣里挑水澆菜。聽大人說，傍黑澆菜最好，蔬菜能滋潤一宿，第二天一頭晌都支棱著。晌午日頭曬得太毒，地面溫度太高，如果澆菜，會把菜根崩斷了。
12歲那年的仲夏，一個星期六下晌，沒有課，我溜達(dá)到菜園，想拔棵蔥吃。地有點干，使勁一拔斷了，最好吃的蔥白留在地里。我覺著自己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就回家挑著兩個水筲，到水灣里挑水澆澆那兩溝蔥。我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把擔(dān)杖壓在右肩上，右手抓緊水筲的提手，把水筲伸到水里，憋足了勁，右手向上拉，同時左手向下壓水筲，多半筲水就提上來了。緊接著把擔(dān)杖換到左肩上，身子向左傾斜，左手把水筲壓到水里，右手把住已經(jīng)有水的水筲，左手向上一拉，順勢直腰用脖梗子把擔(dān)杖挺起來，兩個水筲就挑起來了。正得意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挺大人的，剛一轉(zhuǎn)身沒走兩步，腿一軟，打了個趔趄，連人帶水筲一起滾了下去。幸虧被那兩塊洗衣裳的石頭擋住了，才沒有滑到灣里去。趕緊起來。伸伸胳膊，踢踢腿，沒覺著哪兒痛。路過的本家小叔看著我狼狽樣，笑著說：“看把你能的，還沒有水筲粗，就想挑水，快家去吧。”可我心氣高著呢，哪能掉價。重新拾起擔(dān)杖和水筲上肩，這次只弄了小半筲水，防止打滑，我踢蹬下已經(jīng)濕透的回力鞋，赤著腳一步一晃上了灣沿。一個來回掌握了要領(lǐng)，連著挑了四趟，把兩溝蔥澆了個滿灌。我摳出那半截蔥白，又拔了兩棵吃了個痛快。一溝蔥幾棵是有數(shù)，平時俺娘不讓隨便拔著吃。這次，我感覺是勞動所得，也就不顧及了。
這是我第一次挑水澆園，累得夠嗆，可挺自豪的，挑著一擔(dān)的成就感家去了。爹放工回家路過菜園，看見已經(jīng)澆過的蔥，還當(dāng)是俺娘澆的呢。知道是我澆的后，嘴里說：“你身子骨還不硬邦，這些活等長大了再干。”可臉上顯著不大常見的笑模樣。
我們這幫開褲襠的伙伴，挑水都是從這個水灣學(xué)起來的。
我們村東頭有一個長方形的水灣，比三角灣大了不少，四面都挺陡的。曾經(jīng)淹死過人。三角灣也發(fā)生過多次不會鳧水的掉進(jìn)去，踩破了凍凍（冰）滑到窟窿里的，但經(jīng)過撲弄，都能扒拉著爬上來，沒有出過人命。
聽老人說，三角灣有仙氣。每年開春，經(jīng)常能看見有鱉在灣里游蕩，大都伸著頭，在看人間的光景，有人一走近，它冒個泡就不見了。我們在灣里鳧水，它就不出來了，從來沒咬過人。
上世紀(jì)60年代初，有一年大旱，水灣見底了，生產(chǎn)隊組織人把灣底的淤泥挖出來做肥料。好多人都圍在灣邊看熱鬧?？汕謇硗暧倌?，只抓了多半筲泥鰍，沒有見到一只鱉。后來水灣又積滿了水，鱉又在里面游蕩。老人說，那是神蟲，千萬不要傷害它。
有一年，外村一個小孩跟著大人來走親戚，看見灣里有鱉，拿起石頭就打。被我們幾個伙伴抓著揍了一頓，嚇得哭著跑了，以后再也沒見他來過。后來到周家莊中心小學(xué)上學(xué)，我倆竟在一個班，他還是副班長。我們都記得當(dāng)年那個事，好在他沒有為難我。
上個世紀(jì)70年代中期，我在26軍干部處當(dāng)干事，到即墨炮兵團(tuán)考察干部，從團(tuán)的干部花名冊上發(fā)現(xiàn)有個老鄉(xiāng)，而且還是當(dāng)年的同學(xué)（軍任免正營至副團(tuán)職干部，花名冊上沒有副營以下干部）。他已經(jīng)當(dāng)了連長，還帶出了軍事訓(xùn)練先進(jìn)連。見面后，方才知道，我倆是一年參軍入伍，乘同一列悶罐火車到了煙臺，分配在26軍不同的部隊。后來，他干到營長，因部隊整編轉(zhuǎn)業(yè)地方工作了。
我家老屋的前面是范興武家。這前后兩棟老屋，在我曾祖父輩上是一家人，前屋后屋是相通的。后來兩兄弟分家，就把前屋通向后院的門封上了。家雖然分了，但兩兄弟及后人的關(guān)系相處很好。范興武和我是同年同月生，他長我一輩，我叫他叔。我從小就過繼給大爺大娘來到老屋，沒有奶吃，只能吃一些雜糧糊，時常餓得大哭大鬧。范興武娘，我叫二媽媽(奶奶)，就心疼地把我抱回家喂我奶吃。長大后二媽媽對我說：都說有人干活肯出力，是拿出了吃奶的勁，你吃奶的勁能頂你叔倆，狼吞虎咽的，吃飽了也不松口，賴著就是不撒手。倆孩子吃一個人的奶總不是個事，沒有辦法，大娘只好把我又送回青島，吃了我娘的奶。
上世紀(jì)80年代初，我任團(tuán)政委期間，因老屋年代久遠(yuǎn)，實在不能再修補了，決定重新翻建。我安排爹娘暫住小叔家，可二老死活不愿意搬離，非要在老屋的院子里搭個窩棚守著不可。
那天晚上，坐在窩棚里，娘很神秘地對我說：“1963年夏天一個過晌，我在前屋門口和你二媽媽納鞋底，一個中年男人背著個大書包從村西頭過來，圍著水灣轉(zhuǎn)了一圈，走到我和你二媽媽跟前，說是要口水喝，聽口音是南邊的人。你二媽媽進(jìn)屋端了一大碗水，他咕咚咕咚幾口就喝完了，看樣是沒吃晌飯，你二媽媽又給了他幾頁晌飯吃的地瓜干，我家去盛了一大碗七七菜和著地瓜面煮的粥。他吃飽了，好一個彎腰謝謝。臨走還說，大娘、大嫂，您這里以后能走出去兩官，一個文的一個武的。那個人走后，在灣邊樹蔭涼底下涼快的幾個爺們嘁嘁喳喳地過來了，有說是看風(fēng)水的，有說是國民黨特務(wù)弄情報的（那幾年，蔣介石正叫囂著要反攻大陸。老百姓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問俺倆他都問了些什么。俺說沒問什么，就是來要口飯吃?！边@個事，娘一直藏在心里，20多年以后才跟我說了。我說：“娘啊，那個人就是路過咱們村，渴了要口水喝，看您又給粥又給干糧，他是感激得說幾句吉利話，叫您歡喜?！边^后，我明白了，爹娘為什么不肯離開老屋，他（她）是要守住心里的那個念想和期待??！
2018年清明節(jié)，我回鄉(xiāng)給先人掃墓。范興武叔安排在他女婿的今世緣大酒店吃晌飯。參加的有水灣西邊那個大院子的范素花姑和姑父，還有我小叔家哥哥范立功等一桌子退休和在職的公務(wù)人員。席間，大家不免談起了往事。范興武叔說：“俺娘臨走前，告訴我，那一年有個南方看風(fēng)水的，和我還有你大嫂子說，咱老屋里能走出一文一武倆官。你看哈，前屋的我高中就參加了宣傳隊，1968年到縣里參加會演，被縣文化館留下了，1970年轉(zhuǎn)到縣茂腔劇團(tuán)，成為正式演員?！狈端鼗ü霉媒釉挘骸芭d武現(xiàn)在是國家二級演員，副高職稱了。還是茂腔的傳承人?！薄拔夷遣皇枪傺健?。興武叔是謙虛了?！霸谧臄?shù)你官大，光皇帝就當(dāng)了好幾任。”立功哥呡了一口酒冒出了一句。興武叔話題一轉(zhuǎn)：“后屋的立才，1968年當(dāng)兵，1970年也提了干部。俺倆一文一武……這不正應(yīng)了那人的話了?，F(xiàn)在俺倆都退休了，享受著這么好待遇，真得感謝那個人的吉言！”我說：“叔，那個人為了解決饑渴之急，是提前打聽到了你哥叫范興文，你叫范興武，就是一文一武！其實興文叔是咱們村的秀才，我打小就特別敬佩，他對古詩新詞，張口就來，至今80多歲了，依然能出口成章。如果他走出去，會比咱倆走得更遠(yuǎn)。只可惜因病而耽誤了他的前程。而我被老人家聯(lián)想到了一起，純屬巧合了哈。咱們是趕上好時代了，遇到了好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感謝黨組織的教育和領(lǐng)導(dǎo)的培養(yǎng)?！?/p>
滿桌的人聽了我倆說的故事，都開懷大笑。對老屋和三角灣沉入了深切的思念。
2018年11月21日，青島膠東國際機(jī)場在我家鄉(xiāng)破土動工。我們村連同周圍幾十個村為機(jī)場建設(shè)而被征用。庇護(hù)著范家?guī)状税部档睦衔莶疬w了，滿盈著兒時諸多歡樂的三角灣不見了，一座現(xiàn)代化的國際機(jī)場平地而起，聳立在膠東大地上。
我心中的老屋和三角灣，過去，它滋潤哺育著我們幾代人安穩(wěn)充盈的歲月；如今，它承載著中華民族騰飛的現(xiàn)代化膠東國際機(jī)場。
（編輯：高一平）
（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范立才，軍休一兵，一介平民。軍旅40年有余，排兵布陣，退休涉文學(xué)圈，碼字造句。作品發(fā)表于《解放軍報》《齊魯晚報》《煙臺日報》《煙臺晚報》《前衛(wèi)文學(xué)》《膠東文學(xué)》《煙臺散文》等報刊?，F(xiàn)為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山東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煙臺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煙臺市散文學(xué)會名譽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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