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湖南長沙有一位老人在去世后遺囑曝光,內(nèi)容是將價值百萬的遺產(chǎn)全部贈給自己的女保姆。老人女兒得知事情后非常吃驚,因為這與父親交給自己的遺囑大相徑庭,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的她果斷將保姆告上了法庭,沒想到竟意外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一件不堪往事。
那么這兩份遺囑究竟哪個才是老人的真實意愿,最終誰又能拿到這份遺產(chǎn)呢?
2004年11月23日,家住湖南長沙市的胡青來到父親胡宗良的住處整理父親的生前遺物,但令人意外的是,家里包括存款、金銀珠寶以及房產(chǎn)證等財物全都不見了。
胡青的第一反應是家里進賊了,但她又仔細觀察了家里的門窗,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進賊的跡象。這她可就奇怪了,父親才去世沒幾天,他的財產(chǎn)怎么會不翼而飛?于是,胡青趕緊來到父親的工作單位尋求幫助。
沒想到,父親工作單位的老領(lǐng)導卻告訴她,財產(chǎn)都被她父親遺囑中指定的繼承人拿走了。胡青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作為直系親屬,和父親的關(guān)系一向很好,為什么她對父親的遺囑毫不知情?這是一份什么樣的遺囑?究竟是誰拿走了她父親的遺產(chǎn)?
一年前,父親因患喉癌住院,做了氣管切割手術(shù),此后既不能吃飯也不能說話。胡青立刻請了3個月的假,從深圳趕了回來在醫(yī)院照顧父親。
住院半個月后,父親親手寫了遺囑讓女兒胡青送到單位。上面清楚地寫道:
某某領(lǐng)導,我病已至此,隨時有可能發(fā)生不測,若有不測,喪事從簡,不開追悼會,不向遺體告別,遺體火化后將骨灰交給親屬送至武漢安葬。經(jīng)過再三考慮,這就是我的臨終遺言。
胡宗良
2004年1月17日
在這封遺囑中,胡宗良并沒有提及死后財產(chǎn)的繼承問題,遺囑也沒有經(jīng)過任何機構(gòu)公證??扇缃窀赣H單位的領(lǐng)導卻說他們有一封新的遺囑,并且是經(jīng)過公證處公證的,還指定了財產(chǎn)的繼承人,這怎么不讓胡青感到吃驚。
胡青沒有聽說過也沒見過這封遺囑,于是就提出要看看。但父親單位的領(lǐng)導卻拒絕了,理由是尊重胡青父親的遺愿,遺囑要在辦理完事后才能公布。
于是,胡青在難過與不解中幫父親料理好了后事,在此期間她也沒停下思考。母親幾年前病逝,同母異父的姐姐常年定居在澳門。父親去世的時候,自己可以說是他身邊唯一的親人了,遺囑中的繼承人還能有誰呢?
等她再次來到父親單位,才終于拿到了一份經(jīng)過公證處公證過的遺囑復印件??春蠛嗖琶靼祝瓉砀赣H將名下全部遺產(chǎn)給保姆張愛蘭。
這封遺囑是在4月1日所寫,意思是將家里的全部財產(chǎn),包括房子、電器、家具、存款在內(nèi)的所有物品全部給張愛蘭,甚至連骨灰也由她來處理。
要知道父親位于長沙市中心的房子足有109平方米,再加上20多萬元的存款,金銀首飾若干以及各種高檔電器和家具,總共價值在100萬元左右。
張愛蘭這個人胡青認識,在父親住院期間一直在旁照顧著,但她十分不解,為什么父親會把全部遺產(chǎn)給了一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外人,自己和姐姐卻一分錢都沒有?
胡青當即找到了張愛蘭,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張愛蘭的態(tài)度也很明確,表示自己就是胡宗良遺產(chǎn)的合法繼承人,為了證明,她專門拿出了一張胡青父親親手寫下的遺書:
我將我的財產(chǎn)全部贈給張愛蘭小姐,以感謝她多年對我的關(guān)懷,感謝她從17歲就開始在我家做事,已經(jīng)11年了,我們有十多年的感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她對我的情和義,以及關(guān)懷之情和無微不至的照顧。
張愛蘭的代理律師表示,在胡宗良從2003年12月到2004年11月住院期間,一直都是張愛蘭在盡心盡職的照顧?!按蟊愀山Y(jié)她會用手摳,卡痰了她也會幫胡宗良吸出來,沒有任何的厭倦情緒?!?/p>
正因為這樣,胡宗良才愿意將遺產(chǎn)交給張愛蘭這位保姆。與此對應的,張愛蘭還拿出一疊字條,里面都是抱怨胡青在自己生病期間不管不顧的話。
“她不是我的女兒,我為有這樣的女兒感到羞愧,她來的目的是為了提前得到遺產(chǎn),所以對我毫無父女親情?!?/p>
張愛蘭表示,胡宗良說女兒這么希望自己死,那他就不把遺產(chǎn)留給女兒,轉(zhuǎn)而給在此期間無微不至照顧自己的張愛蘭,還說如果沒有張愛蘭,那自己早就死了。
總而言之,按照保姆張愛蘭的說法,正是因為胡青對自己不盡孝道,徹底傷了父親的心,他才將遺產(chǎn)贈給對自己更好的保姆。然而,胡青父親的鄰居卻有著不一樣的說法,都說他們父女的關(guān)系挺好的,沒見到有什么矛盾。
鄰居和朋友們還證實,當初胡青的父親一住院,遠在深圳上班的胡青就立馬打電話給鄰居,泣不成聲地拜托鄰居照顧父親,而她自己也立刻登上了返回長沙的飛機。
因為父親手術(shù)后不能進食,也不能說話,胡青就從深圳買來各種高檔營養(yǎng)品,親手喂給父親。為了更好地照顧父親,她專門向公司請假三個月,一直守在父親的病床前。
白天,胡青和保姆張愛蘭照顧父親,晚上就請醫(yī)院的陪護來守夜。但在住院后3個月,父親就催促胡青回深圳上班。胡青拿出父親遺留的紙條,上面寫著:“青兒,我恐怕堅持不下去了,現(xiàn)在想早一點結(jié)束,否則把你累垮了,我更心難安。你先回去休息,累了幾天,我很不安?!?/p>
即使胡青回到深圳后,每隔一兩周還會回到長沙看望父親。因為病房里面不許看電視,胡青為了給父親解悶,還給父親買了MP3,并且委托一個姓唐的同學每隔一段時間就把之前的曲子換掉,保證父親的心情能保持愉悅。
在胡青保留的父親遺物中,父親這樣寫道:青兒,你辛苦了,爸感激你,這期間如有什么委屈,一切都看在我的份上,你歷來脾氣溫和,大度寬容,我是深知的。
然而,在那份被公證過的遺囑中,胡青的父親卻說,在他生病住院期間,女兒胡青從來沒有到醫(yī)院里來看望過她,這讓胡青非常氣惱。
在保姆張愛蘭提供的字條當中,胡青在父親眼里是個不忠不孝、眼里只有錢的女兒,而在胡青提供的字條當中,父親卻夸獎女兒溫和寬容,字里行間充滿了對女兒的感激之情。同樣是父親提供的字條,為什么會自相矛盾?女兒和保姆各執(zhí)一詞,究竟哪種說法才是他父親本意?
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更可信,保姆張愛蘭又提供了一個導致胡青父親不認女兒的關(guān)鍵細節(jié)。那就是在父親還在世時,胡青就跑到父親家里,私自把房門和抽屜鎖撬開,還把家里所有值錢的首飾全拿走了。
在張愛蘭看來,正是這件事直接導致胡宗良對女兒的親情徹底絕望了。然而胡青對此事也有自己的解釋。“由于當初母親病逝得很突然,跟我同母異父的姐姐還一直生活在澳門,她沒能見到母親最后一面,就想要在家里找一些母親生前的遺物留作紀念?!?/p>
由于她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跟自己的父親沒有血緣關(guān)系,胡青就沒有跟父親提起她的請求,就是擔心父親會誤會姐姐想分割母親那份遺產(chǎn)。
到家后,姐妹倆看到母親曾經(jīng)住得房間成了保姆的房間,母親曾經(jīng)放東西的柜子也上了鎖,姐妹倆強行打開了鎖,發(fā)現(xiàn)里面不僅有母親的照片,工作證等遺物,還放有保姆張愛蘭孩子的照片,記事本,零食等物品。
同時,兩人還在抽屜里看到自己曾經(jīng)買給母親的幾件首飾,她倆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首飾怎么會跟張愛蘭的東西放在一起。姐姐當場就發(fā)了火,將那些當年自己買給母親的首飾都拿走了。
“姐姐方小群在海外的生意做得很不錯,她常買些貴重的金銀首飾給母親,如今一部分竟然跑到保姆那兒去了,難道是父親送給保姆的?”通過這件事,胡青和姐姐都覺得張愛蘭這個保姆不簡單,于是在第二天就將拿走首飾的事告訴了父親。
父親對此并沒說什么,可是保姆張愛蘭的反應卻異常強烈,她找到了物業(yè)的保衛(wèi)部門,將保安們罵得狼狽不堪,但由于胡青跟業(yè)主胡宗良是父女關(guān)系,此事后來也是不了了之。但很多人都十分好奇,她一個保姆為什么要干預別人的家事呢?
胡青始終不明白父親為什么在保姆面前說一套,在自己面前又是另外一套。她也不理解父親為什么如此絕情,要將全部遺產(chǎn)留給一個保姆?于是,她找到一些父親的老鄰居和朋友,想要從他們那里了解更多事情。
其中有一位跟胡青媽媽非常要好的阿姨,向胡青透露了一個隱瞞多年的秘密,原來張愛蘭并不是一般的保姆,而是胡青父親胡宗良某種意義上的情人。
原來,早在十年前,17歲的張愛蘭就來到了胡家做保姆,那時胡青的母親還在世。然而張愛蘭到胡家不久,胡青的母親就覺得自己的丈夫和保姆張愛蘭之間關(guān)系非同尋常。時間久了,街坊鄰里也是眾說紛紜。
無法忍受閑言碎語的母親最終辭退了保姆張愛蘭,可是沒想到兩人卻藕斷絲連,十年間一直有書信來往。
直到胡青母親去世后,已經(jīng)在老家結(jié)婚生子的張愛蘭又回到了胡家。當時胡青恰巧出國出差,等她回來后就只以為是父親請來的保姆。只是她卻想不到,父親竟然跟這個有著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甚至在此期間給了張愛蘭一筆錢讓她開發(fā)廊。
胡青看著父親的遺物中,那十幾封和保姆來往的信件,她很難相信父親居然有這樣一段戀情。但是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身為女兒的她并不想深究往事。既然父親打算將遺產(chǎn)留給情人,那她也不打算繼續(xù)跟張愛蘭爭了。
可是就在胡青準備放棄遺產(chǎn)的時候,有人卻告訴她,她父親寫給張愛蘭的遺囑有蹊蹺,很有可能是張愛蘭脅迫胡宗良寫下的。當時在醫(yī)院看護父親的工人和父親的病友們,向胡青說出了張愛蘭在醫(yī)院是怎么對待他父親的。
一位護工說:“有一天,我看到那個保姆寫了一份東西讓老胡抄一遍,你爸爸不怎么想寫,但后來被逼得沒辦法只能寫了。我當時很好奇寫得什么,就走到旁邊瞄了一眼,那個保姆看到后就很兇的說,你看什么?那個兇狠的眼神嚇得我至今還記得?!?/p>
還有一名護工說:“那個保姆對胡老一點都不耐煩,有個護士都看不過去了,告訴保姆讓她好好照顧病人,別一臉不耐煩的樣子?!?/p>
醫(yī)院的一個醫(yī)生也說:“我一直覺得那個保姆不對勁,因為她的眼神和臉部表情都是很兇狠的樣子,后來胡宗良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的樣子,說不出的痛苦,我能看出不是一般病人病重的痛苦,就像是張愛蘭在威脅他做什么事情似的?!?/p>
“她在走廊上打撲克,我也喊過她,我說別人出錢給你,你要守在病人床邊,你不能這樣,張愛蘭說我已經(jīng)請了人,那口氣就跟她是主人一樣?!?/p>
聽了這些人的說法,胡青心里開始確信,那份公證過的遺囑的確是保姆張愛蘭脅迫父親寫下的。不僅如此,父親在住院期間,保姆張愛蘭也沒有盡到一個保姆的責任。
越來越多的聲音讓胡青意識到,不管父親對自己怎樣,作為親生女兒,她都有權(quán)利替父親伸張正義,面對張愛蘭對自己的誣陷和誹謗,更應該做出有力反擊。
胡青在進一步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早在父親去世前,保姆張愛蘭就開始分期轉(zhuǎn)移父親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查出來的金額就有十幾萬,20張存單里邊有五張是父親胡宗良剛剛病逝,就把錢取走,其他的十幾張全部是在父親生前就取走的。
在轉(zhuǎn)移完存款后,保姆張愛蘭又將胡青父親的房子、價值10萬元的金銀首飾、父親單位發(fā)放的26000多元撫恤金、喪葬費通通據(jù)為己有。
在掌握了一系列證據(jù)后,憤怒至極的胡青將保姆張愛蘭一紙訴狀告上法庭,要求張愛蘭歸還父親留下的遺產(chǎn)。
2005年6月17日,湖南省長沙市芙蓉區(qū)法院開庭審理此案,雙方展開了激烈辯論,但胡青并沒能要回父親的遺產(chǎn)。此時,有人建議她,必須撤銷那份公證遺囑,才有希望打贏官司。
胡青通過律師了解到,一般的情況下,公證遺囑有以下幾點要求:
第一、需要嚴格審查核實,遺囑人是否是在清醒和自愿的情況下立下了遺囑。
第二、如果遺囑人是年老體衰或是危重病人,公證人和遺囑人談話的時候需要錄音或者錄像。
第三、公證人員在詢問遺囑人時,除了見證人和翻譯人員外,其他人不得在場。
那么張愛蘭手中的這份遺囑她是否符合法定的程序?已經(jīng)被公證過的遺囑又是否能夠撤銷呢?
胡青找到長沙市公證處,以公證遺囑內(nèi)容違法,程序違法,要求公證處撤銷遺囑。長沙市公證處表示,在做此案的公證時,當時還沒有錄像錄音設備。但司法部也有規(guī)定,沒有錄音錄像也不能作為撤銷遺囑或遺囑無效的依據(jù)。
當時公證員來跟胡宗良交接的時候,張愛蘭也在現(xiàn)場。因為胡宗良不能講話,當時公證員就做了一個談話筆錄,記錄的是跟胡宗良的一問一答,比方問,你家里有什么人?生病期間誰來看過你?這樣的話,結(jié)果記錄上寫的就是胡宗良有兩個女兒,但女兒從來沒到醫(yī)院看過。
當問到將來怎么處置財產(chǎn),下面就有很長的一段話,說女兒怎么怎么不好,張愛蘭如何如何對自己好。這在胡青看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為父親當時的狀況話都很難說出口,又怎么可能長篇大論說這么多話?
胡青認為這場公證做得充滿漏洞,先不說對話內(nèi)容中很多事情寫得脫離實際,光是張愛蘭能出現(xiàn)在公證現(xiàn)場就很不對,因為受贈人張愛蘭在場,這勢必會影響公證效果。
對此公證員這樣解釋:因為胡宗良喉骨開刀以后一直在流口水,時不時就需要保姆在場給他擦一擦,再加上胡宗良神智都還清醒,所以就把張愛蘭留在了現(xiàn)場。
而對于胡宗良因病口不能言,是如何說出這么多話的,公證員給出了這樣的解釋:她說胡宗良當時并非口述,而是提前準備好了紙條,上面寫好了后事的處置方案。
胡青說她母親在去世后,所有遺產(chǎn)都沒有分割,如今父親連帶著母親的遺產(chǎn)也全部送給了保姆,這明顯是違反法律的。之后,圍繞這份公證遺囑是否成立。從2005年9月到2008年4月,胡青經(jīng)歷了一審、二審、再審,最終這起行政訴訟案還是以胡青的敗訴告終。
法院認為,雖然公證過程存在瑕疵,但是胡青提交的證據(jù)不足以推翻這份公證遺囑的真實性,公證遺囑內(nèi)容應為父親胡宗良本人的真實遺愿。
盡管老人的女兒提出了很多的質(zhì)疑,但打官司講的就是證據(jù),胡青如果想證明當時老人立遺囑的時候是違背自己意愿的,那就要找出相關(guān)證據(jù)。
要么證明老人在立遺囑的時候,神志是不清楚的,要么就要證明老人立遺囑的內(nèi)容是超出了他能處分的財產(chǎn)范圍之外的,這些證據(jù)都沒有,最后的結(jié)果也只能是敗訴。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已經(jīng)勝訴,可以順利繼承百萬遺產(chǎn)的保姆張愛蘭,這時候卻向長沙市芙蓉區(qū)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說公證書上提出的房子、家具電器、存款、撫恤費都要來了,卻唯獨沒有提出要骨灰。
2008年8月,長沙市芙蓉區(qū)人民法院判決。胡宗良名下房產(chǎn)的2/3產(chǎn)權(quán)和全部存款為張愛蘭所有,部分家具給了胡青姐妹,胡宗良單位發(fā)放的撫恤金、喪葬費26200元歸胡青姐妹。胡青不服,上訴到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
2010年2月,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胡青姐妹繼承遺產(chǎn)中屬于母親的部分及房產(chǎn)的1/3,存款16000元、部分家具以及父親單位發(fā)放的全部撫恤金、喪葬費。
這場耗時6年之久的官司終于落下了帷幕,事已至此,孰是孰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名義上的贏家張愛蘭是否能經(jīng)受住道德的洗禮,我們不得而知,但當老人需要關(guān)愛的時候,子女終歸還是要在一旁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