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時間能沖淡記憶,然而,思念總會在“父親節(jié)”這樣特定的日子出現(xiàn),讓我痛斷肝腸的是,父親早已去了遙遠的天國。孩提時,我深得曾祖母的寵愛,當哥哥姐姐跟著母親一起下地勞作時,曾祖母就把我攏在身旁,一邊投喂零食,一邊嘮叨著家里過去的事情。每當說起我苦命的父親,老人家免不了淚眼婆娑……
我父親12歲那年,我的爺爺、奶奶因得了癆病,竟然在大年三十那一天的上午和夜晚相繼離世。除夕夜本該是孩子們最幸福的時光,我的父親和叔叔在那一刻卻淪為了孤兒,兄弟倆巴巴地望著我的曾祖母,半晌說不出話?!安荒茏屢揖痛藬嗔恕慊稹!痹婺覆粮裳蹨I橫下一條心,把我的父親和叔叔收養(yǎng)了。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次年,全村遭遇旱災(zāi),莊稼顆粒無收,曾祖母變買了一些家產(chǎn)仍難以為繼,情急之下便四處打探為“哥倆”尋找生計糊口。此時,一位在上海做“洋布”生意的遠房親戚伸出援手,這給身處絕境的曾祖母帶來一線生機?!耙?span id="ihftrhs" class="wpcom_tag_link">師傅的話,再苦再難都要活下去,活出個人樣來”,帶著曾祖母的殷殷囑托,父親只身去了上海。
舊時為徒等同于去做“童工”,父親黎明即起,生爐燒水,拖地板,倒夜壺,幫師傅家洗菜、洗碗,做著傭人一樣的粗活。一日三餐往往是最晚一個拿碗,最早一個放筷,中間還要隨時幫老板盛湯打飯。夜深人靜,父親還得跟著大人去加倉理貨,稍有懈怠就會遭受“戒尺”家法的抽打責(zé)罰。除了忍受肉體的痛苦,父親還要遭受心靈的磨難。有一天傍晚,店堂內(nèi)空無一人,父親被要求去整理貨架,偶然發(fā)現(xiàn)兩匹布的縫隙中間有一角錢幣,當即把錢幣收起來并放到了出納臺,本以為這是一件小事,父親也沒放在心上。第二天父親才得知其中的玄機,這枚錢幣原本就是試探自己品行好壞的一個“套”,天真的父親驚出了一身冷汗。最終父親得到了老板的信任,不日,便戴上了瓜皮帽,穿著藍布長衫,跟著師傅開始學(xué)藝做生意了。“碼布”要快、“卷布”要齊、“量布”要準,父親看樣學(xué)樣,做得像模像樣。“要活出個人樣來”,牢記曾祖母的話,父親刻苦學(xué)藝練功,手臂酸痛難忍,甚至連端飯碗都十分困難,但咬牙堅持著。不僅如此,父親還暗暗練就了一門“心算”絕活,營業(yè)時只見刀起布落,父親不用打算盤,只是眉頭一皺,便能報出貨款的金額。“洋布店”出了個算賬“小神童”!消息傳開,顧客們近悅遠來,爭睹父親做生意的風(fēng)采,老板生意自然興旺起來。三年后,父親修得正果,從學(xué)徒轉(zhuǎn)為店員,從此開啟了長達幾十年的職業(yè)人生。
“該來的都在路上,熬下去,苦盡甘來”。出身貧寒,童年學(xué)藝,歷經(jīng)了無數(shù)磨難的父親,終于在大上海的棉布行業(yè)站穩(wěn)了腳跟。但是,生活的艱辛使父親積勞成疾,1981年父親因病提前告退職業(yè)生涯。1987年11月9日父親因病情惡化不幸離世,時年僅57歲。幼年失去雙親,飽嘗童工的艱辛,一生勞累的父親,一天清福也沒有享,就連他生前心心念念我的結(jié)婚喜酒,也沒能喝上一口。我那操勞一生的父親,用一輩子的血汗撐起了我們的家,好不容易熬完苦日子,卻去了遙遠的天國。苦命的父親?。∪绻梦沂陦勖軗Q回您的健康,孩兒也心甘情愿。
有生活就有重重的磨難,只有不屈服不言敗,就算活得平凡也是一種成功。認命,但不由命,敢于與命運抗爭,在逆境中奮起,這是父親的人生寫照,也是父親留給我們晚輩一筆寶貴的精神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