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成渝
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在2017年10月17日,我收到了法院關(guān)于兒子的判決書,我懷著無比沉重且復雜的心情,撕開了郵件的封口。那是一個我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局,兒子一審被判處死刑。
隨后,我打電話給律師,讓他傳達了我的意見,讓兒子選擇上訴,同時又聘請了省內(nèi)的知名律師,抓緊進行一些相關(guān)的舉證。但六個月后,高院的結(jié)果還是維持原判。
兒子被執(zhí)行死刑的時間,定格在2018年4月6日。
自從被兒子和兒子羈押在看守所后,一貫心態(tài)比較篤定的我,一下子沒了方向,于是,我就在朋友的建議下,聯(lián)系了一名有名望的律師。
最初,我想拿出一百萬來補償受害女孩的家庭,我跟著律師也特意去了河南那邊一次,但對方避而不見,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與賠償。使兒子原本有回旋余地的判決,最終走上了絕境。
在一審判決之后,兒子曾讓律師帶回來過一封信,說他死后,就把他的骨灰撒在錢塘江。并直言,撒在我們一家三口經(jīng)常一起釣魚且野炊的地方,后來在臨刑前接見時,他也提到了這個問題。
只是,我始終沒有問起,兒子想把骨灰撒入錢塘江的理由。我覺得應(yīng)該有以下三個原因吧。
第一:外表文靜的兒子,看起來很乖,但其實他是非常叛逆的,尤其是考上大專之后,一心只想脫離父母的束縛,讓我們不再干涉他的生活。因此,當初他畢業(yè)后,我打算讓他先到朋友的公司里去鍛煉一年,然后再慢慢介入我公司的管理。但他卻不顧我們的勸言,按照自己認為自由的方式,在錯誤的路上不停地狂奔。
雖然兒子被執(zhí)行注射死刑后,他的人生徹底畫上了句號,但在看守所羈押的那么多個日日夜夜,一直戴著腳鐐,那種肉體的束縛和精神上的捆綁,是讓人窒息的,也是絕望的。他渴望自由的心,會更為迫切。
于是,兒子把這種渴望置入了骨髓,即使是他在離開世界之后,他也不放棄讓自己變得更加自由的安葬方式。
第二:另外兒子選擇的”撒骨灰入江“的地方,那里曾經(jīng)停留著他美好的記憶,那時,每逢兒子放暑假的時候,我和妻子總是想法抽出時間,陪他在江邊一起釣魚,然后,在附近的一棵大楊樹下燒烤,我們說說笑笑,聊著過去,也暢想著未來,那也是我與兒子相處的日子里,最值得回憶的一段時光。
第三:兒子在看守所的日子,他知道我和妻子為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前前后后的花銷,加起來超過一百萬,或許他覺得如果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墓地,又會給我們增加一些經(jīng)濟上的負擔吧,還是撒到江里省事。
總之,不管什么理由,我都沒有在兒子那里求證,我個人也覺得,骨灰撒入錢塘江的方式,也是我能夠接受的。
2018年4月7日上午十點,我和妻子來到殯儀館,付費后領(lǐng)取了兒子的骨灰盒。驅(qū)車來到了那個給我們帶來快樂的地方。
我花了1000元,租了一艘小漁船,妻子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花瓣,她滿含熱淚,將花瓣和兒子的骨灰,一起從她的指縫間緩緩飄落江水。
“兒子,過去你不聽話時,我對你太粗暴,管你太嚴,讓你特別反感,在你的罪上,爸爸也有份的。如今,你為自己的罪付上了應(yīng)有的代價,但你也自由了,愿你在另外一個世界安息!”我念叨著的同時,已是雙手顫抖、淚流滿面!
不管別人如何評價我的兒子,他在我妻子的眼中,永遠是她的“心頭肉”,而在我的心里,他永遠是我的至愛。
江風攜帶著我們對兒子的思念,江水則帶著兒子的骨灰融歸了自然。
完畢,我和妻子呆呆地坐在江邊,望著天邊的落日,心隱隱作痛,直到七點多,才返回家中。
后來,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選擇將骨灰撒進江海的人,已經(jīng)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夠被他人記起,他們的天性灑脫,喜歡擁抱自由。
是的,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最后的歸屬地,在我的意愿里,我有一天去世,我會選擇樹葬,將自己的骨灰埋在老家屋后的那棵老桑樹下,那里有我童年的夢,和許許多多的幸?;赝?。
出生與死亡,永遠都是無休止的更迭,而死去,也只是另一種肉眼不可及,雙手不可觸碰的方式存在。兒子的骨灰融入了錢塘江里,每一滴江水,每一陣江風都是存在過的證據(jù),因此,每一次到了拋灑的地方,我總覺得兒子凝聚在每一滴江水里。
兒子永遠地走了,我對他所有的期望,都化為一團虛無。在他上小學時,我希望兒子能夠考上名牌大學,在兒子成績下滑的時候,我希望兒子能考個大專就可以了,在兒子出事后,我希望他能判個死緩,哪怕五十歲出來也行,至少還有生命存在,但當兒子被高院宣判死刑的時候,“失獨”的我,人生就沒了下半場……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在寂寥的夜里,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有時還是不能面對這個即成的事實,有時真的會用牙齒咬下手指,從痛感中,才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很多次天真地想:也許兒子只是一次短暫的告別,已經(jīng)被政府派往西藏或者新疆去執(zhí)行一項特別的任務(wù)。在某一天,他不約而至,忽然回來。